“不过……”李云略低的柔软嗓音,又在空中继续响起。
“对于妾身来说,不管您是公子,还是小姐,都是妾身的救命恩人,如果您是男儿身,妾身愿意以身相许,您既为女儿身,那么妾身就一辈子服侍您,如果您需要战斗,妾身愿意成为您的剑,助您一臂之力,也愿意成为您的盾牌,保护您。”李云说至此,猫儿般诱人的眼中是充满着坚定的光辉。
我恍然有些懂了,她说的虽然不完全命中核心,但就快要让我了解了。
“对于妾身,您是独一无二的,不管您变的怎样,是男是女,都是妾身生命中唯一能与生命等重的那个人。”
在生命中,唯一能与生命等重的人?
在我的生命中,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你说的太伟大,我不了解。”我摇摇头,从以前就觉得自己自私,我爱自己胜过于爱别人多的多,你这样说我实在没办法理解。
“那么妾身就简单的回答您,您问题的答案,对于妾身来说,只要那个人是对妾身无比重要的人,不管他如何变,不管他有多少样貌,对于妾身来说,在妾身眼中,能够看到的,始终只有一种。”是的,从一开始,第一眼,见着那个坐在地上的清瘦少年开始,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从那天起,她李云眼中的少年,至今没有改变过。
不管他怎么变,不管他有多少样貌?
不管他是不是吕不韦的一夥,不管他是不是别人的未婚夫,我可以不管李园不管李红也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人?
那么对于我来说他是什么?
我倏地热泪上涌,眼前一瞬间变的模糊一片。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李云惊喊着,手足无措地看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的少女。
“我没事……”我试图想要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是它们却不听使唤奔腾放恣,让我的袖口都沾湿了一大片,仍然毫无停止的迹象。
“他在哪……?他在哪里?”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不想让人看着现在的表情,只好把脸埋入掌中,我现在一定哭的跟宫崎骏电影里面的千寻一样,以前我都觉得人怎么可以哭成那样,现在才知道,原来泪腺是一种不属于大脑管辖的器官。
“谁?您说谁?”李云丈二摸不着头脑,困惑地问着,边轻拍着少女的背,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谷…公子。”明明就要喊出来了,那个字却包含着太多的情绪卡在喉中,让我硬生生转了个弯。
“公子?公子今天要出门,现在应该在门口备车……小姐!”
随着李云的惊叫,少女从床上一跃而起,鞋也不穿,外衣也不披上,赤着脚冲出了房门,阳光打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外衣,白皙的脚在青石铺成的地砖上奔跑着,像是沾不着地,以为她是踏着风而行。
“嗳!嗳!小姐!别跑啊!来人,来人,快替我拦着小姐。”李云急忙追出,可是哪里比的过全力狂奔的少女,马上气喘嘘嘘地落在后头,只能勉力追赶着。
我知道了,我懂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好笨,从一开始就知道,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明白。
我却胆小,我却犹豫了好久,折磨着自己,也伤害着他。
我拼命地奔跑着,彷佛这是见着他最后的机会,泪水仍然不停地流着,但我只是任凭它们去掉落,我没有空停下来替它们凭吊感伤,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如果去除了一切,他对我而言,就是单纯的谷曦。
远远地我已经看见门口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明明胸口已经有些气闷,我却强硬驱赶自己加快了速度。
快!再快一些!
把李云的呼唤,众多仆人的追赶丢在后头,把那些顾虑,把那个女子的眼神都丢在身后,超过风的速度,连流言谎言虚伪猜疑惧怕,通通都追赶不上我,让我没有时间烦恼,没有时间怀疑。
就像是在那日的月光下,只是单纯的遇见了你,认识了你,时光就纠结停止在那一瞬间,你对我而言,就是天下间唯一的一个人。
我的喉头沙哑骚痒着,像是要咳了,我看见他转过身来,脸上充满着吃惊和讶异,我展开双臂,像是只披的金光的白色鸟儿飞向他。
始终梗在喉间的话终于吐出,在舌尖滚落成轻轻的两个字。
“谷曦。”
对于谷曦来说,这是他梦想过千万次的场面,是他的奢望,所以在实现的那瞬间,让他恍然以为现下不过是自己正在做的一场梦。一场浮世之梦。
她好美。
望着狂奔向自己的少女,谷曦从心底深深叹息,天下绝色他都曾见识过,也许容貌在她之上,也许气质高雅谈吐不俗,温婉似水小鸟依人。
但是不管怎样的美人,总是要华服胭脂来缀饰,她省去那些多馀的色彩,反而更是清透纤美了起来,细软及背的发披散着,随着她的奔跑在她身后飘荡,摇晃成波浪,仅着单薄的里衣,露出白皙的脖颈,奔跑中在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纤细脚踝,水透的乌黑眼眸润泽,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像是从画中奔跑而来,这青石地,这金光似乎都是为了照耀她而存在
他想,难不成她其实是妖,是仙,不属于凡间的地方,才会在第一眼就蛊惑了自己,心甘情愿。
没有一个人会像她这样,只是看着她,就觉得自己整颗心像是要从胸口中被她吸引而出,她好,好过这全世界,每一次看她,就又觉得她美上了几分,以前怎么会以为她是少年?自己是痴愚眼瞎了吗?
看着她张开双臂朝自己奔来,他不自主的松开手,本来正在看着的卷册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了几圈摊开来,但是没人注意到它。
谷曦。
明明距离还远着,不可能听见她说的任何话。
他却听见了,她清脆地唤自己的名,像是有某种古老的檀香气息从远方席卷而来,明明她是这么近,听起来又像如此远,带着桂花的甜甜香气,她整个人撞入他的怀中。
柔软,温热,实在的存在在这里,这一切不是梦,一瞬间被拉长,时间忽然有了张力,停了下来,不继续无情的往前跑,像是要为了这两个人多停留一会儿。彷佛苍天,亦有情。
直到我半摔半跌进了他的怀中,多日来焦躁的心霎时平静了,清冽的温香从他的白袍上随着他的体温散发,在我的周身环绕,包围着我。
心,莫名地定了。
“小姐!小姐!”
“公子,小姐跑了……”
“来人快追,找人去找公子。”
后头的人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群人轰轰烈烈地追上,闹闹嚷嚷,带头的自然是李云,其他的仆婢则是事情做一半纷纷赶来帮忙,有些人还没搞清楚情况,喊着要人去找谷曦,跑在前头些的已经看到眼前场景,纷纷紧急煞车停在原地。
“公子…小姐她……”李云有些迟疑,想走上前。
谷曦的眼神淡定,扫视了众人一圈,每一个人瞬间都觉得他看着自己了,纷乱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只能睁大眼,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嗯?怎么了?”谷曦见众人都稳住阵脚,才低头朝怀中的小驼鸟轻声询问着,怕声音大一点都吓着她,怕呼吸用力些会吹坏她,甚至想要抱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她,他胸口激动澎湃,像是海潮要溃堤,却要强自的压抑。
他没忘记她之前的反应,她是不喜欢自己,不欢迎自己的,所以他也尽自己所能不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好教她心情平和愉悦,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自己跑来了,刚刚那幕深深烙在自己脑海中,她的神情,彷佛天地间就只剩自己,她是不惜一切来到自己身边的。
就算只是在自己脑中的自我幻想,也许她根本不是那么想,也足矣。
他哄我,语气温柔地就像是相遇那天的晚上,干净清冽,彷佛流泉一样好听,可是却让我无助的一阵想哭。
瑟缩着唇,开了又闭,却吐不出一个字。
她在发抖?怎么了?这里有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吗?难道她又像之前的样了?
她那天的话语,仍然在他心中盘旋着。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斗争,为什么天下要有战争?
她凄厉地喊着,锥心刺血,每一句都像是她心中最深的痛,每一句也都打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忽地紧紧捉住了谷曦的衣襟,抬起头来,他正好低下头,眼睫离我好近好近,浅浅的呼吸像是怕惊扰我,我知道他每个动作都好小心,他在怕,怕伤害我,这些全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她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的模样,谷曦看着她,乍然觉得心中砰然动了起来,好似她要说些什么让自己期待的话。
我停下颤抖,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无助地倒映在他深遂的眼眸中。
什么,是生命中唯一能与生命等重的人?
如果你问我,我不知道,但只有这一刻,这一瞬间,我了解这句话的答案。
“对不起……”我哽咽着,垫起脚尖,双手缠抱上他的颈子,贪求着更亲近的温暖。
对不起,第一次不认你,是我怕情况不明。
对不起,第二次不认你,是因为李红,是因为李园,是因为我自己鬼迷心窍,以为你会是跟来捉我的吕不韦一夥,我不该怀疑你。
对不起,第三次醒来之后还拒绝你,是因为我怕,怕自己心中无数萦绕的情感,对于自己之前待你那样的歉疚,让我反而不敢接近你,怕你靠近时我无法克制的慌乱。怕别人妒恨的眼光,我胆小,我懦弱,这些却在我们之间筑成了高墙。
我敏感地觉得贴近的身躯震动僵直了下,对不起,我更紧地抱住他。
请原谅我。
就算你跟别人有婚约也好,我不在乎,即使你的情感跟我不一样,你是把我当成慎重珍视的朋友也行,我都愿意,我不该害怕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害怕变质的感情而去逃避它,终有一天会让我失去你。
与其失去你,那我愿意当你心中普天之下唯一的那名少年,做你的朋友,做你的知己,只求不要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这世界上,逃避往往只会让我们失去的更多。
我又不可自抑地落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颊而下,沾湿了他肩头的布料,难怪红楼梦说女人是水做的,今天才体会。
“道歉什么…道歉什么呢……”谷曦轻轻地低语,语气却揉入了几分激动,暗蓝地眼眸此时闪烁地一如上好的海蓝宝石,有力的手来到她的腰间,把她扣紧拥入怀中。
他从来不觉得她有错,从她醒来那天,他就不伎求什么。
他知道的,她注定这辈子是自己的魔,自己永远不可能登上极乐,因为有她在,这魔障将永远把他困住,最可怕的是还让他心甘情愿,水里火中甘愿地跳。
只是,只是呵……在听着那句呼唤时,还是会心动心跳,以为不奢求什么,听见了她的叫唤,总会想起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她扮成少年时是如何的才智高绝清透俊美,成为女子时是如何慧黠可人清丽秀美,不管是怎样的面貌,却都紧紧攫住自己的眼光。
想跟她在一起更久,还想跟她赏月游玩,想跟她下棋对弈,春天河畔散步,夏日田中驾舟采荷,秋日一同喝酒赏菊,冬日在寒窗笑看雪中白梅,无数个日子,一定会因为与她在一起而更欢乐,甚至贪心地想要霸占她所有的人生。
但是,她愿意吗?她就像是一只永远在展翅的鸟儿,也许现下停留,但不知道下一瞬又要飞往哪里去。
也许有天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无趣的人,就会拍拍翅膀毫不留情的飞走,若是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自己无法把握做到,那就是永远停留在她眼中,得到她的全副注意。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在他怀中摇头,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完整,会的语言似乎只剩下那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