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可小姐有何吩咐？”他不冷不热的说着，对眼前少女，始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戒心跟慎恐。
“你手上端着的是要给谁的？”少女喘息着，却满怀期待的问，孙耀跟古稀总是在一起的，这次出去拜会孙耀也有跟去，如果孙耀回来了，那么……
“是要给公子的。”孙耀挺挺胸，他本就生的高大，这样更是具有压迫感，配上他那张冷脸，颇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眼前少女似乎天生少了一根叫做害怕的神经，只见她的眼眸更亮了。
“谷曦回来了吗？”我忙不迭的问，根本没把眼前的孙耀表情放到心底。
“是的，公子刚回来。”孙耀回话简洁，希望赶紧把眼前的女子打发走。
“这是要给他的？”一个托盘用布盖着，但是隐约可以闻到一点清甜的香气，好像有甜甜的小米粥的气味。
“是，公子在书房，这是要给公子的夜宵。”
“那我替你送去好了。”我大方的说着，对于抢他人工作这点一点儿也不害羞。
我伸手去拿托盘，嗄？文风不动？用上三分力气，他好像没半点反应，索性用上七分，这人怎么硬梆梆的。
“在下来送就可以了。”孙耀平平的说着，少女的力气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是小鸡，呵痒般的没感觉。
“我说让我来嘛！”可恶，用上十分力气外加全身的重量，这孙耀说不放就是不放。
“这是在下的职责。”让她跟公子太亲近，自己总是会有不详的预感……
力气好大，硬抢是抢不来的。少女嘟着嘴，眼神却狡猾的一转。
“孙耀，如果你不给我，我就要使坏了。”少女勾起一笑，那笑，竟然有些艳丽起来，注入了几丝女人味。
“孙耀绝对不屈服于强权。”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能要他信服的只有公子。他晒的略黑的脸上有着坚持。
“真的吗？”少女说着，脸上的笑容一下像是泡沫蒸发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滴下来，双手掩面。放开嗓门。哀凄的哭声立刻穿透了黑暗。
“阿………！非礼阿！”
过了好一会儿，谷曦的书房门上被轻敲两下。
“请进。”
脚步声不一样，谷曦本来低着的头警觉的抬起，只见从门缝中探出一张小脸，彷佛是恶作剧得逞的精灵，笑的贼溜溜的。
“嗨嗨！谷曦！”
“宇，是你？”谷曦说着，阖上了手中的卷册。但是他的唤法一下让我心震动了，我好像始终没有告诉他我真实的名字，下人们也都唤我茹可姑娘，有时还真以为自己是茹可，现代的白晴雨重生为战国的李茹可。
不知道，为什么他单单唤我名中的一个字，就让我心中绽开好多的涟漪。
“喏，给你送夜宵来了。”我扬扬手上的托盘，得意洋洋。
“孙耀呢？”他记得这一向都是孙耀的工作。
“他说他累了，想早点歇歇。”少女脸不红气不喘扯出一个漫天大谎，完全不对外头那个正在树下忏悔自己人格失落道德沦丧明日太阳也许不会升起的男人感到同情。
这可是好不容易夺来的呢！
“是吗？”谷曦不置可否，他几乎可以从少女胜利的微笑中看到自己最亲密的属下惨淡灰败的脸色，孙耀向来工作不假人之手，她肯定是用了什么方式逼的孙耀得不举手投降。
“是阿！”我小心翼翼的拿着托盘走向前，不说别的这托盘还真的挺重的，扎实的木头托盘跟现代的塑胶托盘不一样，我觉得我把三公斤拿在手上，不过走一小段路手都在发抖。
“谢谢。”谷曦说着，眼神却在少女身上游移，好些天没看见她，没见着的时候偶尔想起，会想见她，却没有特别深刻的感觉。而今一见，才知道原来那种渴望是压在心底，就像快要渴死的人，到最后麻痹，直到喝到水的那瞬间才知道如何甜美。
这些，少女自然没能注意到，她全副心神都注意着盘上的东西，原来是几盘小菜跟一壶温酒，旁边还有一盅，甜甜的香气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她带着开奖般兴奋的心情掀开了那个盅，甜香扑鼻，看上去有点像是八宝粥，但是明显用料单纯多了，并不是糊成一团红色不明物体，还看的到粒粒分明的粥米，有些嫩黄的芽飘在里头，带点像是花的甜香。
“啧啧！宵夜吃这么好，小心会胖哦！”我有些妒嫉的看了看谷曦一眼，他要是天天晚上都这么吃，还精瘦都不长鲔鱼肚大概要气死天下男子。
“这些天胃口不好，想说睡前稍微吃些。”谷曦说着，看少女忙碌的从一旁拿出碗，七手八脚的盛粥，一脸垂涎的样子，杯碗之间碰撞出有点凌乱的声响。
“是吗？但是筵席料理应该都不坏吧？”我记得之前吃过几次都非常美味，大户人家的厨子，等级可是比外头的好饭馆更高。
怎么会胃口不好？
“可能是不习惯吧！”谷曦垂下眼，吃遍了山珍海味，天下的食物滋味也不过如此，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进食，美味跟难吃的感觉在他心中早已看的淡了。
“真的啊？”难道古稀是健康主义者，中国菜的确很美味，但是许多大菜处理的程序太繁琐，太油太咸太腻，大鱼大肉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不过真没想到古稀这么早就开始注重这种生活，通常不是要老一点才会因为怕死而关注起来吗？
“喏，给你。”我把热腾腾的碗递给古稀，半弯腰双手支在桌上托腮直直盯着他，虽然也很想吃吃看这甜粥，不过比起甜粥，我更想仔细的看看他，分明之前都常常在一起，但是一离开他又觉得无法适应。
他还是好看的很，就算发有些凌乱，没有梳整的跟平时一样整齐，反而多了分狂野的气息，应该说……性感的男人味？好像有种会引人堕落的坏男人气息。
谷曦接过，舀起一匙正要入口，却被旁边的视线引过去。
怎么？吃东西有这么好看吗？他挑挑眉，对我发出了这么一个讯息，虽然没有言语，但是我几乎可以从他眸中读出这句话来。
“借看一下嘛！你吃你的。”我笑咪咪的回了句，动都不动，目光也不闪躲一下。
被这种紧迫钉人的视线看着，恐怕很容易伤胃吧！谷曦噗哧的笑了一声，却从善如流的开始进食。
“要不要也吃一些？”大约吃了半碗，少女仍然没有要移动的反应，谷曦心下好笑，柔声问着。
“嗯…好阿！”虽然我不饿，米粥是很香没错，但也让我没有很想吃，不过谷曦都开口，总觉得无法拒绝，况且这样在夜晚的烛火旁，两个人吃宵夜，甜粥的香气，有一种若有似无的亲密。
我乖乖地自己装了半碗，却没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反而好奇的翻看起他桌上的东西来，我发现有好些看不懂得，有点像是设计图，也许是建筑，也许是机器，看不大懂，不过里头有一张布卷微微发黄。
里头有着很多备注，看上去竟然有点像是阵法。
“这是什么？”中国的奇门遁甲，到现代已经失传大半，但是现在才在中国正式文明要开始的时代，最古老的奇门遁甲，跟原形应该都还存在，中国有许多神秘的阵法，最简单的而言，可以靠几颗石子困住你的去路，你绕来绕去，却始终走不出这石头阵，这就是阵法的奥妙。
可惜我从来没看过，看不懂这究竟是奇门遁甲还是兵法阵，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两者后来也有许多相合之处，只是奇门遁甲更是钻研奇淫巧术。
“这是阵。”谷曦拍拍他的椅子旁，示意我坐下，相处久了，什么都很自然，也不太介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过这椅子有点窄，几乎有半个身子是在他腿上的。
要是以前我会觉得跟男性靠这么近，会让人害羞而不习惯，况且身为现代的都市女孩，总认为人是需要空间，靠的太近，反而让人不舒服，家人也不能避免，而今靠的如此紧密，却没有一丝奇异。
这种珍贵的情绪，连少女自己都没能真正察觉。
“谷曦也布阵吗？”我歪着头，舀起一匙吃进嘴中，虽然米粒还可见形，但是炖的绵密极烂，入口就化开，在舌尖绽开甜意。
“是，我称它八门金锁阵。”谷曦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把发黄的布帛摊在桌上，可以看到图中有很多空白的地方仍未填上，有些地方细细麻麻的好像很多小蚂蚁的字爬的满满，真佩服没有细签字笔的时代仍然可以写出这种大小，眼力肯定是二点零。
“八门？”我偏过头，总觉得在宋代的文献中，好像有听过类似的名词，难道是杨家将的故事中？
真敏锐，马上就发现这阵法其中奥妙。
“是，八门之中，只有一个是生门。”他低头，把他的碗放到一旁的桌上，替我指指点点。
好像隐约有听过这种说法，阵法中所谓生门死门，只有生可以破解这个阵法，一但选错死门就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而这惩罚自然是布阵者决定，如果用在行军打仗，不消说就是拿士兵的性命去扺偿。
说起来简单，但是要布阵需要渊博的学识，还有高绝得才智，如果不信的话看看中国如此多不可思议的奇人奇事可窥之一二，学布阵的多，能创的少，几乎是只有天才中的天才才做的出来。
有人就有谣传秦始皇的皇陵里头有布阵法，随意打开可能会发生无法预料的意外，也许现代的科技能够克服一些障碍，但是可不是因为巧智斗法，而是用高科技强硬的剥开，就像是玩魔术方块，一个再怎么困难难解的魔术方块，最残忍最快速最不需要脑袋的方法就是拆了它重组就是。
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可说是野蛮而缺乏美感，而且感觉对于付出这些心血的天才非常的不尊敬。
当然，现在时代还在战国，自然是不可能发生已上的情况，既然是古稀这种等级想出来的，这阵法在战国八成要横扫无敌手。
“还没完成吗？”对于可能会夺去别人生命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望而生厌，以前也许没有这么沉重的感觉，好像某种背负在身上的罪孽。
有什么东西觉醒在我的心里，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点一滴的开始，直到遇到邹衍，那东西彷佛被催化，快速的在心底蔓延。
“其实已经十之八九，不过临门一脚。”谷曦说着，专注的眼神离不开桌上的布帛。
也许这是古稀多年的心血，我也实在不应该这样轻言打发，突然有种歉疚浮上心头，但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该怎么告诉他我心底的想法？我的胸口窒碍的彷佛被血腥之气堵住。
“你还是多吃点吧！不是说你都没吃着吗？”我勉强的说着，下意识的避开了话题。
谷曦深深看了少女一眼，彷佛深入灵魂。
她在逃避。
在逃避什么，自己不得而知，但是隐约可以感觉到，本来以她身为一介女子，女儿身会保护她，也许她无法摆脱命运的纠缠，但是有时候随着命运沉浮是更轻松，可她偏生不似个女子，除了外表，她的勇气，她的智能，都不该是一个女子拥有的东西。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有多大的本事，就要负担多大的责任，她逃不走。
他想保护她，但是自己能够护她到何时？
到自己形毁骨摧的那天吧！但是，在那之后，她该怎么办？
被谷曦的眼一看，我突然有点坐立不安，人总希望被了解，又觉得百分百了解自己的人不可能出现。但当一个人太了解你，在他面前反而无所遁形，甚至会让人有瞬间想要逃开的冲动。
我挣了挣，想要不着痕迹的起身，没想到却在谷曦胸口感到有什么硬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