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
那声呼唤又来了，我突然僵直了身子。
在那天夜里，我发抖而害怕地躲进谷曦怀中时，那种让我无所遁形的恐惧中，好像还夹杂着这声呼唤，当时谷曦把这种让我害怕的情绪减弱消灭了，此时此刻，却又在心里面卷土重来。
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小雷，就会这么刺骨的疼着。
喉口哽着，鼻酸眼热，温热的液体自然的从眼眶滑下。
我逃走了，在那一晚，当我躲在谷曦怀中的时候，他是跟我求救过的，他喊过我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了。
“嗳！怎么哭了？你的小情人怎么了吗？”李红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少女就在自己面前，脸上没有一点哀戚，可是眼泪就像止不住，不停地落下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心好像被绞碎了，只要想到我安稳沉睡在谷曦床上那晚，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就恐慌无助的想落泪，一种背叛他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嗳……”李红的话语被截断了。
我眼前变的模糊一片，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我拼命拿袖子擦，水蓝色的袖口可真是货真价实的”水”蓝了。
“好了，别哭了。”白色的柔软衣袍遮住了我面前所有的视野，温热的掌覆盖住我的眼，不让我继续看着眼前模糊的世界，他的声音，轻缓而柔和，只是这样一句话，却像是水流般轻轻带走了胸口的疼。
自然而然，我没办法抗拒，一种相生相属的感觉，即使心中有着罪恶感，即使我哭泣是为了别人，明明知道他是谁，我还是卑鄙的躲进他的怀中。全然不顾自己那可笑的朋友谎言。
“大王即将到场，该出席了。”谷曦护住少女，密密圈在怀中。不让外头的冷风，吹着她一丝一毫。
这句话，他抬头朝李红说着，幽幽的眼中，没有一点儿浪潮，没有一丝情绪，只是陈述着事实，对眼前的人，他的心平静的如同古井。
面对这种表情，以往的李红总是不以为意，看了他这么多年，她自认比谁都清楚他，外表的谦和温柔只不过是保护，一种伪装，其实他根本不在乎他人生死，能够看起来超然于别人，正是在于他的无心。
以前可以忍受，是因为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现在无法忍受，是因为看见了他面对那少女时真正的温柔。
他甚至还在自己面前，就这样正大光明的拥抱着她，用一种她以前完全没有看过的方式，她看过他的眼转成深蓝，像是海洋狂风暴雨的颜色，但只有在他的计谋完美达成的一瞬间，他才会满意的露出那么一丝真实的自我。
可是对她不一样，蓝的那么自然，那么澄澈，注视着她的同时全是温柔，他对全天下人的防备，不及对她一人的溺爱。
“你疯了吗？”李红看着要离开的两人，忍不住脱口而出，站起身来，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握紧了。
你疯了吗？这个女人，都亲口说了并不爱你，她甚至承认心中有别人，她的笑她的情绪她的眼泪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绝顶聪明如你，怎么可能看不穿？
你看穿了，却仍然愿意无条件的爱她？
谷曦停下来，垂下眼看着怀中的少女，李红的话中之意，他自是能读懂。
“因为是她。”他轻轻地，却坚决的把话说出口。
就因为是她，所以甘愿屈居他人之下，与天下人为敌，放弃自己的明哲保身，跳进这个无边的红尘之中，从此无法挣脱。
“你有想过我们吗？”李红忽然开口，一句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话。
谷曦的眼神闪烁，把怀中的少女护地更紧，刻意略略遮住她的耳，不让她听清两人的对话内容。
“我很抱歉。”硬梆梆的一句话，让李红的心整个凉了。
就这么沉默着，直到谷曦打算继续前行。
“那我只在问你一句。”李红低下头，死死咬住唇，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艳丽的唇被咬出血，血跟胭脂融合在一起，无法分清。
谷曦停下脚步，表示凝神听着。
“你有想过我吗？”问着这句话的同时，李红身边像是有着似有若无的气流在回旋，空气中彷佛有着微风，飘飘然地吹起她的衣袍，可是又让人困惑地觉得房内是如何有风吹进？
谷曦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李红一眼，她像是一团明亮的要燃烧起来的火焰，而自己偏偏却是亲手点燃她的人。
“我很抱歉。”
这句话是一把最烈的火，把李红整个人焚个精光，灵魂，身体，肉血骨皮一丝不留，连那颗高傲的，只献给他一人的心，都被沉进了最深的地狱里面。
曾经还有一点奢望的，妄想改变，想着他会回到自己身边，想着即使他爱上别的女人，自己也有信心把他夺回来，她对自己有绝对的骄傲和自信，而且谷曦与自己，是有着特殊的关系，渊源深厚的纠结在一起，是有着相同秘密的人。
而今，他为了那个女人，要离开自己，要背叛他们了。
谷曦不再说话，走的远了，还能隐约听见他轻声哄着怀中少女的低柔嗓音。
李红抬起头，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纠结，明亮的眼中，像是要随时燃烧起来，做出疯狂的举动，可她没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眼中的火焰一寸一寸的消褪，也许不应该说是消褪，而是被浓缩，被集中，被压抑成一种阴冷的疯狂。
不知从何地飘进来一片绿叶，触到李红的肩，轻点两下落了地。接着，乍然枯黄。
进到宴会大厅时，已经有不少人入座，同样是一人一小方桌，桌上有着几道风味前菜，宫女们静候在每个桌后，准备服侍入座的客人。
本来照理说，我跟谷曦算是附属在李园下的门客，李园坐在前头，我们必须要敬陪末座，可是现在的顺序却很诡异，谷曦的位置竟然在李园之前，主位左手边第二个，前头应该是皇亲国戚一类的人物，位置正空着，李园竟然在谷曦之后，最奇怪的是我竟然被排在李园之后。
这是什么情况？
就算战国时代，中原都说楚国蛮夷之邦，不懂礼法，也不可能不照身分地位排列到这样的地步，谷曦毫无官职地位，鬼谷先生也不过是个尊称，就像现在的偶像，地位看起来拱的很高，其实真正算起来，他们并不是真正身分尊崇的人，跟真正的贵族不能比。
为什么现在谷曦，竟然坐在贵族之前？
如果勉强硬要说他们以为我是李园的表妹，把我排在他旁边，可能还硬坳的过去，可是看着这种情形，我心中微微冒泡的疑惑。
好像从第一次见他起，就觉得他受到的待遇高的奇异。
虽然现在有点不太想面对谷曦，不过坐在李园旁边更显得有点尴尬，我只好一迳沉默着，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装装优雅的大家闺秀好了。
可是李园却没放过我。略略红肿的眼逃不过他的观察，这男人心细如发的可怕。
“怎么哭了。”他凑近我，脸庞一下离我好近好近，甚至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那种香料薰的过的芬芳，要让人头晕目眩，曾经有一阵子是跟这种香气朝夕相处的，甚至连沐浴的水中都会有这种香料的气味。
不知道为什么久没有闻到，竟然有一点点反胃起来。
“没事，刚刚风大，进砂子了。”我不着痕迹的想要别开脸去，不习惯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
是不是又有什么盘算？就他过去的坏印象来看，实在无法不让我退避。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明明知道他的性格喜怒无常，我这样敷衍的反应可能是会让他又生气的，可我就是忍不住，一想到小雷，一想到那天，他利用我作为诱饵，就算他曾经冷冰冰有冬先生放箭又如何，他打从一开始就利用我算计我威胁我。
只是想着小雷最后的表情，胸口酸楚地要拧出血。
“风大的话，多穿些小心着凉。”没想到肩上蓦地一暖，一件混羽的薄披肩就这样搭上我的肩。
我吃惊地抬头，他怎么了？李园不是脑子进水了，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还替我披上披肩，照理说他平常的性格我那种反应他肯定又是笑的阴沉，会假意温柔的低声威胁我。
好像有一点不一样，我看着李园，眉头有些不太确定的叠起，不是说他多了三条鱼尾纹什么的，也不是他头上多长出一根角。就是……似乎……脸上的表情不一样了。
变的柔和了点，以前总是有点狭促，虽然笑容很惑人，但是他眼中总带着轻蔑的怀疑，虽然很稀薄，可是常常在他眼中一闪而逝，如今那种眼神却不见了，他笔直地看着我，以往让我看不清，他眼中总是像被迷雾遮盖，可是今天我却觉得他的眼黑的透亮。
跟那天晚上一样，他也是这样，忽然温柔地不可思议。
是不是被外星人附身了，还是其实李园有双重人格？一瞬间我脑袋中飞过一大堆天马行空的想法，看他这种双面的行为如此收放自如，说他有双重人格我也不觉得奇怪。
“谢谢……”我呐呐地道谢，心中却闪着一大堆问号。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正想转回正面，继续跟他面面相对下去还挺尴尬，李园却倏地抬手，托起了我的下巴，专注的盯着我，好像要从我眼中读出什么。
“怎……怎么了？我脸上有虫吗？”不然干麻一直盯着我瞧，我自知不是什么天仙美人，有这么好看吗？
她变了。
李园心中诧异，照理说她已经这个年纪，当是过了女子成长发育的时间，可是比起自己第一次在齐国街上看见她，那时候的她简直像个孩子，气息甜淡稚嫩，不奇怪为什么当时她扮成少年也不会被人怀疑，当时她的气质还中性的很，似乎没有发育过，她本身又有着男子般不拘小节的潇洒特质。
但是现在……他的手在少女脸颊上轻轻滑动，感受着丝质的肤触，他生平阅女无数，那天晚上跟今天，简直就是不一样，当时她的肌肤虽是娇嫩，但并不会让自己觉得跟一般女子有什么不同，女人嘛！不出外走动不晒太阳，镇日窝在自己闺房内，要不白嫩都难。
甚至当时她比起其他女人，还嫌粗糙了些。
现在？她简直像换了身肌肤似的，水滑的惊人，她自己本身并没有自觉，可是看在旁人眼中分外清楚，透白的如同美玉，温润而滑顺，连身高似乎都长高了些，以前可以说过于纤瘦的身材，也逐渐称的上是玲珑有致。
她的眼神透亮而疑惑，但是没有一点惶恐。以前的唇色总是粉粉地，有时甚至会觉得过度苍白，似乎不太健康，现在泛着玫瑰般的光泽，不折不扣焕发出小女人的韵味。
这是她过的幸福的象徵吗？李园眼神一沉，手下的劲道加大了。
“唔……”一下毫无预警的又被捏痛，没有心理准备我旋即痛呼出声。
李园立刻像被烫着一般松开手。
果然这家伙还是一样怪里怪气的没错，我忙着抚住下巴，在心中抱怨着，亏我刚刚还一度怀疑他被外星人附身，肯定不是，他还是双重人格的很严重！
“抱歉。”
李园此话一出，差点儿让我惊吓地一路从位置上跳起来逃到门口去，以为这边要发生什么宇宙无敌大爆炸之类。
李园竟然会道歉？这个眼睛长在脑袋上面嘴巴坏的可以毒死一只大象的人竟然跟我道歉？以前他顶多冷冷看我一眼，认为我这不过是自找的，在不然就轻哼一声，完全把不屑道歉这件事情写在脸上。
我总也体谅的很，毕竟这家伙是高官大贵族，这种小事情我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少女就大度的不跟他计较。
可是今天他实在反常的怪异。
“你吃错药了吗？”我欲言又止，考虑了好半晌才问。我当然不可能认为他是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忽然良心发现认为自己应该重新做人，不要辜负自己的外表真的做一个俊雅有礼的好青年，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他昨天被雷打中一下子转性我还信的机率大点。
“啥？”这下子轮到李园吃惊了，难得脸上出现困惑。
古代人还没这说法呀？
“呃……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赶快转换一下。
“我好的很。”她又莫名其妙的让自己糊涂起来。
“你道歉耶？”我很小声很小声很小声的问着。很怕这样说又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