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千金散尽，就是为了等到你啊。”
“可你散尽的是我的千金。”
……………………
小桌上的茶水“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不断翻涌着透明的水泡泡，坐在一侧的少年却恍若置若罔闻。
面前摆着一张棋盘，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就像这世间已许久未见的星辰。
“该你了公子。”
半晌无人回应。
蹙着眉恍然抬头，才发现对面哪有什么人。
少年有一霎那晃神，良久才缓缓叹了一口气，他这一走可是比以往离开的时间都要久。
起身打开竹门，花凉山一贯的静谧。本来这山上也就只有他们两人居住，如此就显得当下更加孤独寂寞。
唐瑜呆呆地看着门前光景，好久才回过神。算着时日如今已快三月，山下应当是开春的时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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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下不比在花凉山上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寒冬刚刚过去，在山上待惯了，这会下山自然会觉得有些冷，唐瑜双脚刚刚迈出花凉山那一方地皮，“阿嚏！”冻出一条鼻涕。
想想自己这些年，真可能是在山上养尊处优着，免疫力都没有以前好了。看来以后得多下山溜达溜达，反正那个人十天半个月的也都不在家。
城外桃花抽芽开花了，迎春的颜色映着天边的霞光显得格外好看。郁郁葱葱新生的感觉竟是让人感觉许久没有感知这个世界，唐瑜抹了几把鼻涕，抬眼便是一片集市。
纵然山下的热闹光景远远是在花凉山上体会不到的。熙攘的人群，食物散发出来的香气，连他们说笑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好听，路过的人看起来都是幸福的模样。
如果自己也和他们一样，生活在一处，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开心着他们的开心，喜悦着他们的喜悦。
这世间千千万万年都如当下，那也是很好的。
唐瑜笑了笑，半晌又摇摇头，许是长久不曾下山，竟多了几分感慨。拐了一个弯，移步进了一条小巷子中。
巷子尽头通往一个院子，远远见着身着黄裙的女子在弯腰打水，本想着猫手猫脚地过去吓她一吓，谁知她这会儿恰巧抬起了脑袋。
黄衣女子见着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展开笑颜，脱手便是往腰上一叉，欢脱道，“哈！小鱼你还记得来看我啊！……哎哟，哎哟我的裙子！”她惊喜的声音在水桶掉入浅井之后，溅起的一身水花转而变成了惊吓。
早春还是很凉的井水，冻得黄衣女子冷不丁瑟缩了一阵。
唐瑜忙不迭的跑过去，“别愣着了姑奶奶，赶紧回去换一身，着凉了我担待不起啊。”
黄衣女子一边被推着进了屋里，一边还不忘气急败坏道，“都是你突然出现吓得我，我新买的裙子，你可要赔我。”
唐瑜眼睛都没眨一下，“陪陪陪，改日再陪你去买一身。”
房间里氤氲着茶水的香气，深吸一口和城外夹竹桃的气味却又几分相似。
女子换了一身衣裙，安静坐在一旁，就这么看着眼前素墨青衣的少年，静静地看着手里的茶盏发呆。
“雾儿，我等不下去了。”终于等到他开口了。
唤做雾儿的女子往他身边凑了凑，“不会吧，好几个月了，还没回来？”
唐瑜点点头。
“这次该不会是真的不回来了吧……”
唐瑜抬了抬眼，握着茶盏的手不由收紧了一些。
冷雾干干笑了笑，摆摆手，“应该不会应该不会，之前也是出走过的，最后还不是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啊。”
唐瑜叹了一口气，“这次真的有点久。”
冷雾点点头，无可厚非。
握在手中的茶盏被轻轻放下，“雾儿，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能再这么干巴巴地等下去了。总是让我一个人守着整座空山，我早晚要疯的。”
冷雾认真地在唐瑜眼前的茶盏里注满热茶，掩嘴哧哧笑道，“等不及了啊？如此说来，要用那个我教你的办法？”
“无论如何，我都得试那么一试，成功与否，便看今晚了”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唐瑜就差咬牙立誓了。
冷雾轻叹，端起茶盏送到唐瑜跟前，笑道，“你啊，少花花银子，毕竟你如今用的都是他给的。”冷雾抿了抿嘴，“若是今晚真能如愿见着他，可千万莫要忘了我这个军师啊。”
唐瑜接过冷雾送上来的茶，一饮而尽，痛快道，“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你随便花！”
“哎呀，谢谢小鱼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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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夜幕来临，城内点起了灯火，蜿蜒曲折，望眼欲穿，宛若一条火龙盘旋，万家灯火，使整个人间亮如白昼。
客栈酒肆时不时飘来阵阵香气，行人进出如梭，集市热闹的也是让人流连忘返。
春香院内外灯火通明，香氛四溢，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立于门前，挥动着嫩藕般的手臂，身上的薄纱几乎起不到遮盖的作用。
“哎呀公子，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呀，想死奴家了。今晚可要让奴家好好服侍你。”
香粉气息迎面而来，将人弄得找不的南北。只想搂住身边尤物，来一场欲仙欲死的贪欢。
那老鸨本是忙着接客收钱，油光满面的脸笑的花枝乱颤，一边拨着手里的算盘一边眼神瞟来瞟去，盯着来往的客人看。
目光一亮，眼见着一位素墨青衣的少年公子正缓缓走过来，她忙不迭放下手里的算盘拈起一旁香气扑鼻的纱帕迎上去。
少年的身影看起来很单薄的样子，甚至有些弱不禁风。可是那张脸却是尤为俊俏，细皮嫩肉的跟个姑娘似的。
但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贵族气息！这是老鸨第一眼瞧见他的感觉。
看他一直在门外蹙着眉犹豫徘徊，老鸨暗笑着，莫不是未经人事的公子哥第一次来这地儿吧。
三下两步走到唐瑜面前，老鸨咧嘴笑起来，“哎哟喂，这位公子，一个人杵在这儿干嘛啊，姑娘们一个个都等着你呢，快进来啊。”
唐瑜正费煞了脑筋思忖，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本是早就想好了信誓旦旦。可真是到了紧要关头，却又临阵退缩了。诚然也并不是他又突然后悔，只是他实在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副花花绿绿的景象，简直叫人目瞪口呆。
只是上天还是不等给他选择的机会，有个胖女人便走了过来一把拉着他直往里拖。
“公子，你说你害羞什么啊，是男人吗？是男人就该往我这春香院。”
对，是男人就该跑春香院。
踏进门槛迎面而来一阵脂粉味，只听得身旁的老鸨一脸讨好道，“公子这是第一次来吧？不打紧，今儿啊你可是来对了。”
老鸨甩着手里的纱帕，“今儿啊是我们春香院头牌，兰芷姑娘包夜的日子。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兰芷啊可是从不在客人房里过夜的。如今她是想通了，您瞧这里的客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她而来。谁喊的价高，这兰芷啊今晚就睡谁的屋。”
唐瑜环顾四周，看着好多衣着光鲜的官人公子们都已纷纷入座，看来这花魁喊价马上便要开始了。嘴角渐渐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心头一计，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元宝就塞入那老鸨的手中，温言笑道，“不知道哪里还有雅座让在下好好地欣赏欣赏兰芷姑娘的美貌呢？”
那老鸨见了金元宝，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想着自己这火眼金睛啊，真的没看差了，果然是个多金的公子啊！
老鸨眼疾手快将元宝揣回口袋，颤抖着声音殷切道，“有有有，奴家这就带公子去，这雅座别说还有上等的，如若没了，也得拼死为公子腾出一间来。”
唐瑜眯眼一笑，“如此，便麻烦带路了。”
楼上雅座的待遇诚然与下面那些看戏的人是有所不同的，诚然这含金量摆在那里，不看脸面也得看金面。
唐瑜所在的位置视野正好，往下看去倒是一清二楚所有的面貌。想着那兰芷姑娘风头正足，楼下黑压压的人群竟都是为她一人而来的么。也不晓得那些富贾公子哥都可是些什么人，又是哪些来头，为一名烟花女子纷沓而至，不过如何说也再没有人和他一样，竞价包夜花魁是为了逼见另外一个人吧。
伴随三生锣响，弦乐奏起，前方上空缓缓飘落大片殷红花瓣来，想必是那兰芷姑娘将窈窈现身了。沸腾的人群霎那安静而后惊叹四起，有些瞪大眼伸长脖子，迫不及待险些要扑上去的，唐瑜看着那些猴急的人的模样，忍不禁喝了口水，想掩饰自己要表露出来的笑意。
在声声惊叹与吞咽的口水声中，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兰芷姑娘终于携着飞舞的丝带，一身艳丽红衣，缓缓降临。
想着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样貌吧，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怀抱一把琵琶，眼睑微垂，稍稍露出一分未多的羞涩。
她用一只水袖不经意地遮了遮自己红唇，正好空中最后一片花瓣落在了她雪白的颈窝上面。
人群顿时响起一大片抽气声。
一旁的小斯高声喊着，“夺魁竞价开始。”
“五十两！”
“一百两。”
“一百二十两！”
一声声叫价声汹涌而起，唐瑜淡淡地看着，一脸平静。
“二百两！”
“三百两！”
到最后竟是一百两一百两地往上加。
一旁的老鸨早已两眼放光，那些富贾商人越是叫价高，她越是开心，仿佛看着自己眼前堆着满满的金山银山，却不想兰芷这丫头竟是这样一块宝啊。
“五，五百两！”大腹便便的商人全身穿金戴银，喊价的时候顺势伸出五个手指，那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一看就是价值不凡。
他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轻轻擦了擦额间的薄汗。
有人喊一千两，他咽了咽唾沫咬咬牙，又喊了声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那商人抖了抖，瞪大双眼看了看眼前安之若素，美若天仙的兰芷。他的心神又为之一荡，许是狠了狠心，大声喊道，“三千两！”
那一声后，台下半晌宁静。
这下没人争了吧，他握紧拳头暗忖。而现下果然登时一片肃静，没人再敢报价。
“三千两第一次。”
小厮敲了一声锣。
商人心下暗喜，这下好了终是抱得美人归。
唐瑜环顾四下，想来是没有人出价了，他皱皱眉，该是自己出面的时候了。
正要开口的时候，恍然间从对面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我出五千两。”
那声音不大，彼时宛若石子叮然落入山间秋水，惊起阵阵涟漪，涟漪一圈一圈扩大，在场无不肃然起敬，瞠目结舌。
富贵商人愣了愣，许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反应过来以后，一个白眼昏死过去。
台上的兰芷亦是动了动眼眸，如水的眸子朝上面望去，只见一位玄衣公子手执一把玉扇，唇红齿白，笑如温玉。那把玉扇被他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握在指尖，轻轻摇动，掀起他身后如墨的发丝。
他生的确实美，连唐瑜都不由想要啧啧赞叹，特别是那双丹凤眼，似乎要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唐瑜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一个拿得出手的了。
眼下的人都还在议论纷纷，怕是连小厮也一时忘了敲锣。时机差不多了，唐瑜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八千两白银。”
这一声喊，众人更是惊叹，又把目光纷纷投向了唐瑜那一处。
唐瑜猝不及防，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干咳了几声低下头去。
对面那男子显然愣了一会，之前仿佛胜券在握，不想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来，一万两。”
“一万二千两。”
“这里三万两。”
“我出三万二千两。”
叫价分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场面很清楚，底下已经没有了叫喊声，大伙都把目光凝聚在楼上的雅阁处。看着两位公子持续升价，只为了春香院头牌兰芷姑娘的一个晚上。
有些人甚至纷纷看起了热闹，猜拳下注，看最后结局，兰芷究竟会属于谁。
那老鸨早就目瞪口呆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今儿这是冲了什么喜头啊，真会砸到自己头上了？明日一定要去万安寺烧烧香香，感谢佛祖大恩大德了。
唐瑜很明显感到对面那一道凌厉的目光上下扫着自己。
“五十万两。”
玄衣男子已然收起了手中的玉扇，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唐瑜的手心全是汗，价格已经升到五十万两了，他还想再叫，可是喉咙就像被堵住了，说一个字都显得很艰难。
底下已然炸开了锅，想着那小公子怕是喊不出来了。
玄衣男子勾起嘴角，重新打开手中的玉扇，脸上终是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唐瑜皱紧了眉头，小厮已经敲响第二声锣了，他低着头，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不行啊，他还没出现，怎么就能放弃了呢，自己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赌这一把能见到他。
更何况，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
“一百万两！”
玄衣男子手一抖，扇子没有拿稳，直直地落了下去。
老鸨在听到那一声叫价就当场晕了过去。
唐瑜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汗，此时的他却意外感到一阵轻松。抬眼望着人群尽头，也不晓得在看什么，看他会在人群中突然出现吗？
唐瑜苦笑地摇摇头，心头又涌起一阵莫名的伤心。一时间觉得自己如此作为竟有些十分可笑。
混蛋，花光你所有钱你都不回来，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对面的玄衣男子弯腰拾起方才掉落的玉扇，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沉默。他刚要起身准备离去，忽而前方正门大开，夜幕倾泻，从外面灌入一阵清风，那风沁脾，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众人纷纷朝外望去，只见灯火阑珊，月牙白衣的身影缓缓移步而至。
他的声音不愠不火，听起来却恍若隔世，
“阿瑜，你这样把我的钱都败光，我可是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