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这厢有礼。十年之余,承蒙关照,不离不弃。
………………
飘飘然的声音消失之后半晌无人回应。
众人只见从门外进来的那一位男子,一袭月牙白长衫,一尘不染,婆娑的身影在夜色倾泻下显得有那么一些不真实。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只露出半边的容颜,一张银色的面具覆在脸上让人望不真切他面具下面的真实神色,泛着冷冷银光的面具下面,也不知藏着他一张怎样的脸。
唐瑜哐当地站起来,踉跄的一瞬间几乎没有站稳。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这确实不是梦,红着眼眶迅速跑了下去,站到他跟前。
唐瑜的声音止不住有些颤抖,“你来了……”
他站在他面前,只及他胸口处,抬眼望着他皱着眉,目光闪动。
“我再不来,怕你会出事。”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错不了。
唐瑜一下子感觉心都要化了,伸手牵过眼前人的袖子,“那我们回家吧。”他抽抽鼻子,“我们马上就回家。”
男子勾了勾唇角,反手握住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温言道,“好。”
他转过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唐瑜的手,大步走出了春香院。
身后一时竟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拦。
半晌,不知谁小声喟叹,“如今的断袖可真叫人佩服。”
接下来便有人接口,“散尽千金寻回真爱啊。”
竟有旁人附和点头称是。
“那今儿兰芷姑娘,如何算?”
回过神来的众人又把头纷纷转向楼上的另一位公子,登时发现哪还有什么人,早已在不知何时人去楼空了。
**
白司离将唐瑜带回花凉山的时候,已是子夜将近。
自己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简洁干净,跟自己走之前一样,看来住在这里的人有经常打扫。
白司离瞅了一眼摆在一旁无人落子的棋盘,回过身随手握起台上一柄梳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眼底藏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你此般如此行事,只是为了想见我?”
唐瑜原先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狭长的背影在微光下显得飘忽又不真实。他看着他沉默地环顾了房间四周,偶尔伸手拿起一样物件,仔细看着,摸一摸,又轻轻放下,他也不打扰他。
只是他忽然的开口,还是让他稍稍一愣。
唐瑜小心“嗯。”了一声,恍若自己做了亏心的事,怕他责骂。
白司离果然皱了皱眉,“你想见我,你去那种地方作甚?”
唐瑜晃了晃神,他竟不是怪他想用一百万两白银包花魁,让他倾家荡产吗。
“那个,冷雾说只要我去春香院抱个姑娘,准能逼你现身来见我。”
白司离吓了一吓,此般也不知做何表情是好。复杂的回过身来,瞧着眼前人一脸天真稚嫩。
“冷雾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每天做什么,是不是在抱姑娘,我出门在外,从何得知?”他叹了一口气,“下次可没那么好运气,正逢我要回来见你。”
唐瑜睁大眼睛,“你是说,恰逢你今日也要回来寻我了。”
白司离点点头。
唐瑜怔怔看着他,眼前的半张面具将这个男子一半的面容都遮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从第一眼见到他时,他就带着这半张面具。至此经年,一直都没在他面前摘下来过,即便是朝夕相处,他从没有看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样一个看似神秘的人,面具下究竟藏着一张怎样的脸。
唐瑜收回思绪,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你这次往白华山去的太久,你若是再不回来,我真打算将你所有的钱都给了那春香院的姑娘。”
“你敢。”
“怎么,你都不回来了,钱也没处花,我就不能抱姑娘吗?”
白司离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人瘦瘦小小,细皮嫩肉的,“阿瑜你是不是傻了,你别忘了你自己还是个姑娘。”
唐瑜挺了挺胸,“姑娘,就不能抱姑娘吗?”
白司离忍俊不禁地摇摇头,也不想再与她解释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唐瑜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白司离嘴里喃喃道,“明日就是你及笄之日,所以我迫不及待赶回来见你了。”
唐瑜心中一动。
白司离继续说道,“明日开始就无需再用男儿样貌见人了。”
朝夕十年,终是看她长成了少女的模样。
“有一件事你答应过我的。”唐瑜一脸无邪地看着白司离。
“嗯?”
“义父,你莫要忘了,你曾答应我待我及笄,你便要摘下你脸上的半张面具。”
白司离一愣,随即扣起手指在唐瑜脑门轻轻敲了一下。
“那我之前有没有威胁过你,你再敢喊我一句义父,你就死定了。”他勾起唇角,“如你所愿,可我提醒过你好几百次,你可以喊我公子。”
**
唐瑜未曾算的在自己有生之年会遇见白司离,更没想到这一见,便可能是一辈子的事了。
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就是在乞丐堆里长大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小小年纪就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她生来体质便不是很好,从小就认识了同在乞丐堆里长大的冷雾,因为幼小孤苦常常被人欺负。
她跟冷雾吃不饱穿不暖,相依为命,童年极为凄苦。冷雾便生来是她身边唯一的朋友,至此至今,在白司离出现之前一直都是她们两个相互取暖,彼此照看安慰。
也便是这样将将然过了这许年。
那时,她和冷雾那个时候都以为,自己一定活不过那一年的冬天。
可是他出现了。
他出现的时候正是下着鹅毛大雪的清晨。
那个人便是在彼时,撑着一把纸伞,身着一身月牙白长衫,踩着厚厚的冬雪,笑容灿如暖阳。
云纹白靴踩在雪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半张面具散落了清冷的微光,遮住他的看不真切的眉眼。
白司离缓缓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他的声音恍若来自遥远的西方梵圣净地。
“愿不愿意跟我走?”
雪落在纸伞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的腰间系有一枚青玉扇坠,却是劣质粗糙的很,看起来与他的身份一点都不相符。
唐瑜差不多忘了自己当时是如何让答应他的,只记得那本是一个寒冷的清晨,街道两处都还没有行人,冷雾依偎在自己身旁,刚刚睡熟了。
可是她的心却忽然热起来,就像冰封三里,霎那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