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事实上唐瑜还未知到底要不要跟他走。
横竖觉得其实自己如何熬也快不久于人世了，却也不放心自己赌这一把，把冷雾一个人抛下。
那月牙白衣的公子却未等她犹豫不决，抬手在她眼前那么一晃，只感觉一瞬间天地旋转，唐瑜当下便没了意识。
等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然躺在花凉山竹屋内的唐瑜才恍然感觉到，他这怕像是直接拐着她来到了自己身边了。
那个人将她带到花凉山，他说以后便是她的家，安顿好以后又告诉她放心自己身边的那个小伙伴，他帮冷雾也寻了好的去处。等她在这里住的习惯，便让她得空下山去寻冷雾。
他叫白司离，诚然事实证明这令人感觉九死一生，听从命运的决定没有把唐瑜置于死地——横竖都活不过那个冬天，不如就乖乖待在白司离身边。
因他从小抚养唐瑜长大，供她吃穿，供她钱花也实为不易，唐瑜便想尊称他一声义父。
可白司离似乎很不喜欢她这样喊他，还不如喊一声公子实在。
与他一起在花凉山的几个年头怕是唐瑜觉得这一生最幸福的时日了，除了有些许寂寞不谈，不愁吃穿，白司离还教她看书识字，琴棋书画。有时候真觉得那戴面具的公子是不是上天安排来拯救她的神灵。
直到那一次……
白司离不是常年留在花凉山的，他几乎每个月中前后都要去一次白华山，留她一个人在山中几日，再会回来。
岁月如梭，一晃几个年头，唐瑜也一直认为白司离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世之人，不过现在想来，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呢。
那一日，唐瑜直至半夜翻来覆去仍睡不着觉，下床便想着去看看外面的月色，起身推开门便眼瞧见着白司离身影飘忽透明，一身疲惫的模样从外面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白司离，发丝如墨倾泻却又些许散乱，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失色，双唇却如嗜血般鲜艳。
她一时惊讶至极，甚至忘了闪躲，就这样愣愣地站在白司离的面前，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白司离却不慌不忙，这时候却反倒镇定，看着她淡淡笑道，“阿瑜，如你所见，公子如今只是一缕残魂，鬼魅之躯没有肉身。你，是不是很害怕？”
唐瑜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听着白司离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还是那么温柔，如今又是那么令人敬而远之。她其实很想跑，想大声尖叫，可双脚就像不听使唤一般，喉咙里一时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眼前那个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帮自己脱离苦海的竟不是凡人，他，竟是一丝鬼魂。
也是与此同时，唐瑜忽然想起来，这座花凉山与山下的人间不一样，这里没有四季，每一年都是温暖如春，山上没有旁人，没有飞禽走兽，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一样，没有任何人叨扰，与世隔绝的平安着，存在着。
这便是在他身上所有与之其他不一样的地方啊。
“可你平时……”
白司离的双眼呈一片琥珀之色，“平时并非这般模样是吗？”恍若猜得出来她想的是什么，“如此当下才是真实的我，阿瑜，你如今看到的才是我的真身。”
空气中留存了半晌寂静。
唐瑜用了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没有当场昏厥过去，才让自己接受当下不是梦境这个事实。
她当下其实真的很害怕，动了动嘴唇，想喊出来，可话到了嘴边，却换了一种模样。
“没，没关系的公子。无论你是谁都没关系。若不是你，我也活不到今日。”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既然是鬼魂，那面具下的半张脸估计也是残缺的吧。
唐瑜忽然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同情，不知他前世是否过得很凄苦，定是比自己小时还要凄惨太多了。
说完抬眼再去看他，却见白司离眸光一闪，似乎对唐瑜的回答很是满意。
只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来得及向白司离问清楚，那日月圆，他从哪里回来，去做了什么，之前又是为什么会闯入她的生命，为自己打开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白司离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嘴边残余的鲜血一点一点轻轻舔舐干净。那一举一动在月光倾泻下显得极其妖媚，霎那宛若地狱重生的妖鬼。
面具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弱弱的银光，宛若冬日寒雪，让人不禁颤栗。
白司离勾了勾嘴角，仔细看着她。唐瑜十岁有余了吧，如今的她渐渐开始长大，渐渐开始展现出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伸出手想去抚她柔软的发丝，手伸到一半又觉得当下不妥，又缓缓收回来。
“以后夜里出来不要穿这么少，还是会容易着凉。”他的目光透明又澄澈，“从明日起，试着穿成男子的模样，若是得空，便可去山下走走。等到你及笄之日，再回到女儿身吧。”
唐瑜乖巧的点点头。
白司离叹了口气，“回去睡吧。”
“公子，那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脸啊，我如今连你真实的样子都见过了，也不差你脱下面具让我看看。”她抬起脸，一脸认真，“我，我不会害怕的。”
白司离一愣，手指不经意间碰到自己脸上冰冷的面具。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神色，继而弯弯唇角，轻轻摇了摇头。“脸嘛，现在还不行，我怕真会吓坏你。不过我答应你，等到你笄礼的那一日，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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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便已是她及笄之日。
唐瑜这一日醒的格外早，醒来第一件想到的是，白司离在昨夜已经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起身后随之倾泻而下一头乌黑青丝。
她穿好鞋袜，走到水镜前，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自己的脸。小脸朱唇，弯弯的眉眼，微微笑露出嘴角两颗浅浅的梨涡，尖尖的下巴衬托着少女些许小小的妩媚。
转身从箱子底下小心翼翼地取了一条茵绿烟纱薄裙，那是她在旧年与冷雾一起在成衣店订做的
无奈之前答应了白司离只能着男装，便一直被自己锁在箱底，如今终于能取出来穿上，这一回也让白司离惊艳惊艳才好。
他身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如今也是要长成大人了。
有条不紊地换上衣裙，正打算去镜子前好好梳洗一番，便听得门外传来白司离的声音。
“阿瑜，我做了一些早点，什么时候出来一起吃。”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唐瑜下意识搂住自己的肩，看了看镜子前头发散乱的自己，她支吾道，“现下还早呢，公子。”
门外一阵缄默，又听到白司离应了一句，“嗯，那你快一些，我等你。”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唐瑜这才有些扭扭捏捏地站到白司离跟前。
而白司离坐在桌前，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她时候，正是看到唐瑜一袭茵绿烟纱薄裙，肤白似雪，樱唇皓齿，素腰一束，眸若星辰。
她微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一抹浅浅的红霞，腰上的丝带束地紧紧的，突出她小巧玲珑的胸部。
有那么一瞬间，白司离觉得胸腔骤疼，她终是长成了记忆中该有的模样。
他皱紧眉头，又悄悄地一点一点舒展开。
“喏，赶紧坐下来吃饭吧。”白司离勾了勾唇角，用眼神示意唐瑜坐到自己面前。
唐瑜愣了愣，原是想好要接受白司离的赞美，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白司离如此的淡定自若。原以为见到恢复女儿身的她，他会忍不住夸赞自己几句，再如何也会说一句裙子很好看吧。
公子真的太死板了，白司离简直是榆木脑袋。
唐瑜暗暗给了早已低头，开始自顾自重新看起书的白司离一记白眼
讪讪坐到了他面前的位子，低下头，泻下身后一头乌黑的青丝。
“这么长的头发，怎么都不绾一下。”
白司离抬了抬眼，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我不会绾女子的头发。”唐瑜认真地回答他，“没人教我，我都绾了好久了，累死累活干脆就算了。”
白司离思忖半晌，点点头，“嗯，那便算了吧，不会绾就不绾。”
唐瑜真的很想打他。
“要绾要绾，我以后还要出去见人呢，不能一直这样吧公子。”
“下回下山，让冷雾教教你。”
“但今日是我及笄之日，女子这一日都要将发绾上去的。”
白司离绕有意思地盯着她看。
唐瑜笑起来，两眼放光，“择日不如撞日，你教我吧。嗯？”
事实证明，唐瑜让白司离教她绾发这个决定，如今她可是肠子都要悔青了，眼看着白司离站在自己身后，将自己一头乌黑的青丝在头顶上团成了一团球。
看他最开始梳头发的时候有模有样的。从水镜中看到他映出的脸来，白司离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唐瑜的头发，眉间微皱，生怕会弄疼她。
唐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司离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如水，他们离的很近，他摸着自己的头发特别温柔。那一刻，唐瑜忽然很希望时间能长存，好让她再仔细看他的此时的眸光，温柔又悲伤。
“我若是早些知道你会将我的头发绾成这样，我就不该有劳你教的。”
白司离笑看眼前微微嘟嘴的唐瑜，似乎对自己的绾发水平还算满意。
“我却认为，还算可以。”
“是啊，我宁愿跑下山一趟找冷雾，面对她指着我连绾发都不会的冷嘲热讽，也不敢再让你教了。”
“是吗？”白司离看着镜子里面的唐瑜，虽然自己绾的头发样子不好看，她这样却也委实可爱，“现下去却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