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酒不易醉,醉尽一杯梨花殇。
……
想着白日里白司离说过等到入夜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唐瑜可是生生等到夕阳落山,夜幕降临,连与他对弈都不似平日里认真。
直到晚霞的最后一抹光辉消失在视线中,唐瑜欣喜地回过身去看坐在棋盘旁边的白司离,“公子,入夜了。”
白司离抬眼看她,女子纤柔的身影隐匿在窗外的夜色中,有一种朦胧的美感,有一时间忽然感觉她离的很远,远的抓不住,不真实。
这样的她是熟悉而又陌生。
白司离缓缓起身,移步到她面前,看她眸若星辰与窗外的夜色相得益彰。
“走吧。”
他淡淡道,下意识牵过唐瑜的手走出竹屋。
晚风吹起两人翩翩然的衣袂,月牙白衣与茵绿烟纱薄裙在夜色中婆娑起舞。
白司离伸手揽过唐瑜盈盈一握的细腰,惊得唐瑜一时脸颊绯红。幸得这夜色遮掩,面具下的他应当看不真切自己忽而躲闪的眸色。
白司离弯起嘴角,浅笑,“不要怕,抓紧了。”
唐瑜一时脑袋空白,也不知此时自己该回什么话,身子便在下一秒忽然腾空了。
银辉肆意洒下,身边的男子白衣翩然,他抱着她沐浴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中。他的头微微仰起,下巴露出很好看的弧度。他的发丝黑如墨玉,散在肩头。
白司离轻点足尖,长袖一拂,他抱紧她便往上面月光皎洁处飞去。
唐瑜紧紧地抓着白司离的衣襟,周身是他独有的梨花浅香。半晌感觉稳下来了,才敢颤颤巍巍地重新睁开眼。唐瑜只感到月光如瀑泻进自己的眼里,她望向身下的苍茫大地,一时惊叹的不知做什么表情,脸上是丝丝冰凉的流云,身子可以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他腾云飞行的速度太快,眼前雾气浓重又一丝丝散开,风在耳边急急呼啸,她抬眼看不清面具下那个人的表情,只是伸手将身边的人楼的更紧了。
她忽然觉得,白司离诚然是残魂鬼魅,而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来没想过取她性命,甚至还对她像家人一样关心备至。
此生若只陪他一人守着,那也值得。
…
等到足尖终于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唐瑜踩着松软的土地差点没趴下来拥抱它。
“吓坏了?”
耳边是白司离一贯淡然的语气。
唐瑜心有余悸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摇摇头。
白司离弯起唇角,他知道唐瑜其实心里明明害怕的很,却佯装坚强。就像几年前那个晚上,明明看到子夜回来的自己,刚吸食完血液的那个模样害怕地连逃跑都忘了,可还是坚定地说不害怕。
或许她这如今的性子,可是比从前都要再硬上几分了。
“这是什么地方,好浓郁的梨花香。”
唐瑜已经从白司离怀里探出了头,下一秒鼻腔便被这里扑鼻的花香包围。
眼前只是一大片模糊的影子,夜风袭来,那巨大的影子婆娑而动,然后是一阵一阵更浓郁的香气。想迫切的跑过去瞧看前方是否正盛开着大片梨花,奈何光线太暗,她实在看不清楚。
“阿瑜看好了。”
白司离的声音远在天际,他忽然大袖一挥,便是一瞬间的事,视野在下一秒明亮起来,前方竟霎时开始陆续地出现好几盏明灯。
那灯火在夜空下跳舞摇曳,像是簇在一起而发光的萤火,紧接着更多的灯火被点亮,忽而一大片雪白的梨花赫然出现在唐瑜的世界里。
梨花沙沙随风飘散,恍若惊起的漫天飞雪,旋转舞动,在寂静的黑夜,明亮的灯火间。大片盛开的梨花,似是一个个夜间精灵。它们犹如开一场盛大的宴会,随风舞动,香气暗涌。
如此美景,是白司离准备的?
唐瑜迫不及待地张开手臂像一个孩子,满心喜悦地朝那片梨花雪海飞奔而去。
她的眼中尽是雀跃之色,置身于这片灯海与纯白的花海之中,奔跑,旋转,大声笑着。白日里被团成球的发丝早已如瀑般散开来,无数的梨花瓣在她的发间,指间飘渺而散。这一刻她像是忘乎了所以,恍若与生俱来而为这梨花花海而生。
而白司离静静看着这一片美景,目光透明澄净,不知何时早已看痴。
看着她欢呼雀跃,满心欢喜,看着她在花间起舞,青丝飞散。如此动人另这片花海都仿佛黯然失色。
“喜欢吗?”
他悄然行至身旁,轻声问她。
唐瑜猛地点头,笑意还在唇角,“如何让你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找到便是找到了,机缘巧合。阿瑜喜欢便好。”他目光浅浅的,眼里流萤浅动,晃手摇来一坛酒,“如此美景,陪我喝一杯好吗?”
白司离薄唇微启,轻轻避开留恋在她身上的眼眸,“公子现下心情大好,阿瑜可千万不要推辞。”
“我不怎么会喝酒。”
浓密的黑发裹住她小小精致的脸,唐瑜认真看他。
“不碍事,梨花酒不易醉。”白司离宽袖一拂,花下灯火间立即现出一张小小木桌,桌上摆放着一个白瓷酒壶和两个玉盏,“即便醉了,那也痛快醉吧。有我在。”
说完自己先仰头一饮而尽。
唐瑜痴痴笑着,索性也便席地而坐。这会儿自己心里开心,想着白司离也定然同自己一般,好久没有这般惬意,酒能助兴,喝个几口也是没事。
斟上一杯玉盏,仰头一口喝下。梨花酒刚入口中,清香顿时四溢开来,唇齿间尽是那淡淡的梨花香与酒的香醇味。
唐瑜感觉心底一片透凉,咂咂嘴也是回味无穷,她似乎打心底里贪恋这种味道,这是第一次喝白司离这梨花酒,却觉得自己对这感觉一点也不陌生。
白司离目光入水地望着她,“好喝吗,酿酒的梨花是天上摘来的。这是九重天的仙酿。”
唐瑜几盏薄酒下肚,就是一阵酣畅淋漓,胸前热热的,想来又是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玉佩又开始烫起来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抬眼去看眼前那个人,月光清冽,花影婆娑下,白司离一半的面容被眼前的面具遮了起来。
他仰头饮酒的样子在夜色中朦胧的有些不真实,夜风吹拂他月色白衣,此时的白司离一言不发,恍若已经醉在这梨花殇酒之中了。
忽然有一种冲动,好想好想在这个时候看看他的脸,他现在的表情是开心还是难过。
“公子。”她轻声唤他,忽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探去。
也是在下一瞬间,指尖下的脸微微一偏,唐瑜只感到那面具冰凉的触感,然后下一秒自己的手便反被另一只大手擒住。
白司离将自己手中的酒递到唐瑜的手中,“如此美景,只怕我面貌丑陋,吓坏了你,更扰了今夜的兴致。”
他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笑容浅浅。看唐瑜有些失落地收回手去,白司离垂下眼睑,下意识的一只手握紧了腰上的那枚青玉扇坠,又往自己的喉咙灌了一杯酒。
唐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看着白司离只是自顾自地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灌酒,也只好作罢。
他喝酒的模样真好看,发丝倾泻,头微微仰起,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流光溢满的玉盏。
唐瑜看着看着竟有些痴,梨花酒在唇齿间芳香四溢,让她止不住地沉醉其间。酒入愁肠,自打饮尽白司离递给自己的那一盏酒,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莫名的越发揪痛,那种入骨的悲伤竟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望着白司离在她眼前越发模糊的脸,这才有些隐隐明白过来,白司离其实谎了她,梨花酒不易醉,醉尽一杯梨花殇。
他递给她的那一杯,是梨花殇。
“阿霓。”“阿霓……”
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诚然眼皮重的让人睁不开眼,是谁在耳边轻轻低喃,是谁用这么悲伤的语气,是谁那么温柔,听起来又那么绝望。
是不是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是,阿霓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