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睡梦间迷迷糊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脸上一阵湿凉。唐瑜皱紧眉,一时觉得头痛欲裂,胸前的玉佩也是不甚以往,到现下还热的要命。想着自己糊涂之间不知灌了多少梨花酒,真是醉的忘乎了所以。
她摇摇晃晃地欲从地上爬起来,觉得冷,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阵。眼前仍旧是一大片飞舞的雪白梨花,恍若星辰一般闪烁的灯火,梨花香阵阵扑面夹着深夜透凉的风倒让她微微有些醒酒。
唐瑜难受地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地转天旋的感觉让人受不了,脚边是倒翻的玉盏和酒壶,恍惚间见着白司离此刻竟静静地仰躺在自己身边,呼吸平稳,灯火下,未被面具覆盖的一半脸颊微微带着红晕。
唐瑜轻笑一声,俯下身凑近他,“公子。”。
想必白司离此时已然睡熟,意料中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唐瑜眯了眯眼睛,醒了醒神细细看他,白司离菱角分明的脸,湿湿的睫毛微微颤抖,恍若用画笔才勾勒出来的唇形。可他为何眉头紧皱,可是梦见了什么悲伤的事?
唐瑜一时间抑制不住地凑近他,恍若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她按着自己的心意走。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胸前的玉佩烫得厉害,就像自己的心也紧随着微微的疼痛。
指间轻触冰凉的面具,那金属的冷硬感仿佛可以穿透到骨子里,梨花满地,那如雪般的男子便安静的躺在上面。
唐瑜的指间忽然有些颤抖,她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指间划过面具的边缘,稍稍往上用了点力。
她摒住呼吸,手指一点一点往上抬,白司离另一半的脸如愿渐渐显露出来,恍然间,冷风拂过,扬起身后如墨青丝,吹散树上大把梨花,纷纷翩翩坠落。
唐瑜猛然睁大了眼睛,目光错落间一下子跌坐在了梨花铺满的地上,只感到鼻腔忽然一阵湿热,她感到天地忽然旋转起来,下一秒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诚然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唐瑜才明白过来,白司离又谎了她,这哪是他口中的面貌丑陋,待她掀开他银色面具的那一瞬间,唐瑜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是所谓的天人之姿,仿佛他微微一笑世间繁花为之齐盛,他稍一戚眉天色流云瞬时变幻,月光清冷下,他的睡颜恍若令这大片梨花都黯然失色起来。
**
耳边是流水潺潺的声音,让人想起小的时候石子落入溪涧发出的清脆声响。
唐瑜觉得脑袋晕眩的厉害,艰难地睁了睁眼睛,一下子又被刺眼的白光强迫地闭上。她伸手揉了揉,再次小心翼翼地睁开,映入眼帘的郁郁葱葱的这个世界。
身上仍旧是昨日最爱的茵绿烟纱薄裙,低头嗅了嗅衣襟,扑鼻而来梨花酒的香气。想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可那满目的梨花与灯盏呢,难不成还被白司离用术法变回去了。
鼻尖处干巴巴的,指间划过自己的人中,居然有干涸的血的味道,脑海里恍然想起昨夜白司离那张脸。
“公子。”
迫不及待想找他,半晌不见回应。唐瑜环顾了四周,却发现已然没有他半点人影。
唐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走了几步,耳边潺潺的水声越发清晰,拂过眼前枝丫,越过一个小坡,下意识往那水声来源处跑去。
只觉得自己越发往前,那水声也越来越清晰,不知道拂过了山坡多少春花的枝桠,直到唐瑜终于看见了潺潺流淌的哗哗泉水。
而诚然司离也的确在那里。
临近水源处,视野更加明亮,心中一片清明。
一条白色的瀑布宛若天边的银河,高高地悬挂在那一处,飞流直下,溅起无数雪白的水花。
瀑布下的泉水中沐浴着一个人,那人裸露着脊背,肩膀削瘦,肤如冬雪,一头黑发宛若黑玉绸缎。他的身上未着半缕,在这天地山水之间,吸取着世间自然最原始的气息。水花飞散,在天光下晶莹透亮,肆意溅落在他光滑的脊背与肩头,纷纷散落开来,水雾迷蒙间,他恍若池中仙人。
这无疑是一副赤裸裸的美人出浴图!
唐瑜心旷神怡地欣赏着这浑然天成的瀑布美景之余,无奈无意间两眼一抬,美人正稍稍回头。她便是如愿以偿地真真看到了自己敬仰的公子,便是这出浴的美人。
顿时感到脑袋轰的一声响。
她迅速转过身,仰起脑袋,只感到脑门一阵充血,抬起左紧紧捏住自己的小鼻梁。
两颊霎时犹如天边朝霞,刷的一下红了个透。
瀑布下泉水中的美人似乎感觉到了旁人的偷窥,他皱皱眉,神色上显然浮现出被打扰的不悦。
白司离手指一勾,搁在一旁的月牙白衣便乖乖地回到了他身上。他身形一转,翩然回到岸边,口中轻念口诀,身上的水珠便悄然不见。
白司离用手顺了顺头发,发尾用白玉缎带轻轻束起。衣袂轻扬,一双清澈的双眸划过不远处小心翼翼站在那里的唐瑜。
他微微勾起唇角,宽袖一拂,向她走了过去。
“昨晚喝的那般醉,还以为不到午时你是不会醒来了。”
身后传来白司离略显慵懒的声音。
唐瑜先是一愣,原来战战兢兢不知要不要跑地站在那里,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点来气。
“还不是你骗我说梨花酒不易醉。”
她有些懊恼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这一转身,整个人便如入了魔般一时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眼前的他是原来的他,又不曾像是原来的他。
想起昨晚自己已擅自揭开了他的面具,如今白司离的脸上已然没有了面具的遮蔽,他已是真真切切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不想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如斯的面若天人。眉眼如画,眸若深水,丝丝涟漪,下巴如削,白衣黑发,发丝间犹带着泉间水雾的气息。
此时他正微微笑着,眼中琉璃散落,满目光华。
“好看吗?”
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薄唇微启,唐瑜的眼睛直愣愣的,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方才他美人沐浴的画面,脸颊那一抹红霞不禁更盛,唐瑜连忙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睁大眼睛头点得如同捣蒜。
白司离摇摇头,一声轻叹,“皮相而已,世俗眼光。”他抬起手,扣起手指,在她脑门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真是越发庸俗。”
“哎哟!很痛的,义父!”
“你叫我什么?”白司离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认真地问她。
唐瑜当下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看着白司离近在咫尺的连,心脏砰砰跳。
“阿瑜,你若再敢叫我一声义父,我就将你制成花肥,喂养我的满山梨花。”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诱惑人的魅力,却让唐瑜一阵哆嗦。她咽了咽口水,看着白司离如秋水般的双眸,敲定其话不假,一个转身,拔腿便跑了。
白司离失笑,看着唐瑜飞速跑去的身影,最后那一抹茵绿色隐匿在山坡的尽头。
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容中带着稍许哀愁,“总算还是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