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日里,一大早,慕远京就往京兆尹府的大牢里去了,他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几个胆子,他还是清楚的,虽然后来这些年越发混账不懂事了,但是应该是做不出这种毒杀祖母的事情的。
结果这刚到天牢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放肆,本官乃是正一品宰相,本官要进去探望犯人,你竟敢拦着?!”慕远京多年的宰相倒是也养出不少凌厉的气势来。
那守卫面子上也露出些难色来,“相爷,您可有林大人批的条子或者印信?这里关的都是死囚或者重犯,实在是不能轻易放人进去啊。”
慕远京横瞪了一眼那侍卫,“本官在这里,还需要什么条子印信?行了,别拿那一套来糊弄本官,本官不过是进去探望下儿子,送些吃食罢了,且让开。”
守卫看着慕远京手上果真拎着的精致的食盒,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也算是人家亲人送饭,父子相聚有些话说,也是常事。
刚是要支支吾吾磨磨蹭蹭地让开位置,就见着里面的监牢里走出一个黑衣男子,那男子一举手中横刀,放在了慕远京面前,“相爷止步,皇上吩咐,让相爷在家多休息,这件事自然会彻查清楚,若是相爷再上前,就休怪属下刀下无情了。”
那守卫也是见着这黑衣男子,一躬身,“大人。”
慕远京蹙紧了眉头,这才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神色冷峻,纯黑色衣袍衣角处还缝的有细致的花纹,这倒是锦衣卫的服饰花纹,仔细看过去的话,还能看出那衣角处染上的有丝丝血迹,当时在里面对着犯人用过重刑所沾染上的了。
这,莫不是对慕子安用了刑不成?这么出来拦着他,也分明是封江清的意思了,这是要屈打成招给慕云墨撑腰不成?真是反了天了。
慕远京有些怒气上头,也没多想生怕慕子安被屈打成招认下了这等罪名,冷笑一声,就是要上前越过那锦衣卫,他就不信,还真能对他动手不成?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锦衣卫挑挑眉头,他自然是按吩咐办事的,本来他也只是来审问两个锦衣卫借着地方关押的犯人,顺便拦着慕远京不能让他去见慕子安,这般见着慕远京就要往里冲,自然也是不客气,握着刀鞘处的大拇指一翘,那长刀一声嗡鸣,便出来了大半,稳当地放在慕远京的脖颈前,“相爷自重。”
“不过小小锦衣卫,敢如此放肆,威胁宰相,信不信本官上御前去告你一状!”慕远京情急怒斥道。
但是那锦衣卫只是静静站着。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是了,锦衣卫身前的是楚王封江清,深得陛下宠爱,这种本来错就在慕远京的状怕什么?
那慕远京便是大眼瞪小眼地瞪了锦衣卫许久,终究是没有办法,甩袖离开了去,倒是没有回宰相府,而是径直去了荣王府。
荣王封白华刚下了朝回府到了书房,就听下人禀报了慕远京等了许久,便也有些头疼地招招手,示意让慕远京过来。
那慕远京见着封白华便是扑腾跪倒在地上,“还请荣王殿下救小儿一命。”
封白华伸手扶了抚慕远京的胳膊,“相爷,这事情到如今就连贵府老夫人身边的丫头都出言证明是慕子安的错,着实是找不到翻案的证据和机会呐,本王向那京兆尹打探情况,也都是油盐不进毫无反应地,本王也没有法子。”
这倒是都是白芷的功劳了,昨日里下午,林梁传唤了白芷询问当时情况,白芷便声称当时自己被慕子安赶去了侧间,只听到屋内越发严重的争执声,到最后听到姨娘叫喊的声音出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被毒死了,而分明自己出门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
这件案子几乎已经是定死了,后来去查抄宰相府的时候,也独独只在慕子安的院子里搜到了砒霜,去药铺里查探,也查的有慕子安的交易记录。
这一切都查得太顺畅简单了些,但是偏生就是这么干脆粗暴,即使是有人置疑,大家都觉得不对,都看得出来这是被陷害了,却偏生一点法子都没有。
封白华看着慕远京泄气的模样,眼睛里划过一道暗芒,“不过,也不是一丝法子都没有,说不准能保住慕子安的性命。”
“什么法子?”
“不能翻案,那就李代桃僵,寻个人替慕子安上断头台就是了,不过这慕子安,若是后来查出来,相爷可知道其中的风险和罪责有多大?”封白华抿了口茶,轻声道。
慕远京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向封白华,“王爷的意思是?”
封白华悠然放下茶杯,也透露出几分闲适自得地算计来,“相爷也知晓本王的心思,救下了慕子安,本王希望可以将慕子安养在本王的别院里,等到日后本王大业已成,换个名字将他放出来,本王重用也无不可,只是在此之前,慕子安必须在本王手里。”
这是要挟人质的意思了?慕远京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这是赤裸裸地不信任他的意思了?慕府和荣王府分明早就乘得是一条船了,“王爷这话是何意?慕府何曾对王爷有过二心?”
封白华垂了垂眸子,二心倒是不曾有过,只是也未必那么忠心尽心就是了,他可不想养没什么用的闲人,“相爷是对荣王府一心,但不是尽心,而且相爷的慕府是不是上下一心?别的且就不说,慕府出了个楚王妃,本王心中已经是不太安稳,本王说得什么意思,相爷都该明白才是。”
当是明白的,慕远京不是没有过私心接着慕云墨给慕府留条后路,只是如今这个关头,便是明显是不让他做墙头草了,非得逼他做个抉择出来了,想着方才封江清还派人揽着他不让见慕子安,不过是这么个小小的事情,封江清就这么揽着,日后也是个靠不住的,慕云墨更是心生外向就不说了。
罢了,大丈夫当断则断,“王爷放心。”
这种时候倒是真说不清慕远京该是个慈父,还是个没良心的了,若说是慈父,他确实为慕子安做得足够多,但是偏生他对慕云墨的所作所为,又是那么地让人忍不住厌恶。
慕云墨收到慕远京上门求了荣王的消息的时候,只是挑挑眉头,内心并没有太多波动,上一世那两个人早就狼狈为奸,这一世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倒是青叶冷香和南絮又狠狠地鄙夷了一番慕远京的所作所为。
等到中午方才用完了午膳,慕云墨刚是想小憩一会儿的时候,就听着门口丫头来报,慕远京带着慕齐风,还有连翘也跟着来了。
慕云墨顿时便散了困意,眸子里带上些许趣味。
这还是慕远京第一次进慕云墨的院子,因着封江清的缘故,慕云墨的院子如今真可谓称得上是雕梁画栋处处雅致了,慕远京便是也有些愣怔,这院子分明前些年一直都是府中极差的院落了,倒是不曾想还能有如此光景。
慕云墨一身交叠立领百花飞鸟长裙,施施然走了出来,“父亲,姨娘。”
慕远京看着慕云墨半分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怒道了句不知礼数,面上点点头,“嗯,说好的药,可都熬好了?”
说着话,连翘也是有些期待,又有些警惕地看着慕云墨,昨晚后来深夜里老爷来找她说过话了,寻了府医检查,也说是身子虚弱,有衰败之象,但却拿不出针对的药方,连翘既然靠着慕远京,自然是希望慕远京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但是偏生要给慕远京看病开方子的是慕云墨,这就很让人有些头疼了,而且还扯上了慕齐风,怎么能不让人多想?
慕云墨点点头,挥挥手,一边的青叶便端上了碗漆黑,闻着味道还很是古怪地药上来,另一边的冷香便是端了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小青瓷碟,还有根银针来,小青瓷碟里还有些许清水。
“都准备好了,只等齐风弟弟的血入药了。”慕云墨淡声道。
看着慕云墨镇定自若的样子,慕远京便看了看慕齐风,示意让慕齐风上前。
慕云墨一向对慕齐风极好,那慕齐风也极为欢喜慕云墨这个大姐姐的,此刻纵然连翘伸手想拦,那慕齐风已经是小步颠颠地跑到了慕云墨身前,伸手抱住慕云墨的小腿,还有些牙牙学语一样稚嫩地道,“大姐姐,大姐姐。”
慕齐风素日里也生得不错,白嫩秀气,也是当年连翘选得孕妇品相好的缘故了,慕云墨性子里终归还是有些良善的,素日里也疼爱这个弟弟,此刻也是面子上的笑容柔和了几分,蹲下身子去,“风儿乖,让大姐姐看看风儿的手好不好?风儿近来胖了,不知道手胖了没有呢?”
那慕齐风便呲出一口小白牙,直爽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给大姐姐看。”
“诶,真乖!”慕云墨向一边的冷香招招手,那冷香便端着东西过了来,慕云墨拿起银针,轻轻戳了下,冒出两滴血珠来,滴在那青瓷盘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