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坐在龙椅之上，皱着眉头看着站在御书房正中央挺身玉立的封江清，他此刻眉眼淡淡，神情也更是十分里面带着三分的随意与松散，还有七分的淡然和仿佛对世间万事都并不在乎旳冷漠，分明说着如此重要的事情，却还是能神情清浅，教人根本摸不透他的情绪，若不是清晰分明知道他还是极为重视鬼谷子的，只怕还以为他所说的不过是个笑话或者是个故事罢了。
这样的人，当是适合皇帝宝座九五之尊的。
“猜想？你是心中已经想好是谁了吧？”皇上眉头拧了拧，“说来听听？”
封江清挑了挑眉头，“能在京郊如此任性妄为，就连这如此暴风雪日里都遣了人出来，还是见到了本王锦衣卫就跑了的人，天下想来也不多。”
皇上写完圣旨，放下手中的朱笔，“为何不可能是鬼谷子在江湖上的敌人？”
封江清翻了个白眼儿，“这大学茫茫，且师父分明是住在本王的府上，还敢在京郊如此生事下手，江湖中人自然也都是不想招惹朝廷官兵的，是谁闲得没事疯了不成？再者江湖中人都是刚烈性子，恨不得不死不归的，哪里是见着来人就走了？且去的人不过是个锦衣卫中的生面孔，来人还能见着就跑得，定然也是对本王王府极为了解得了。”
他分析清晰明了，皇上听罢也点了点头，“你如此说，却也是。只是还能伤着鬼谷子得，定然也不是寻常中人。”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寻些武功高手并不难。”封江清嗤笑了一声，道。
他嗤笑一声，皇上也沉默了一下，刚是要开口，就听到门外德盛公公喊道，“皇上，楚王妃求见。”
皇上下意识正是看向了封江清，只见着原本神色浅淡的封江清眸子忽然便明亮了不少，皇上摆摆手，“让她进来吧。”
不大会儿，便见着慕云墨手里端着药盅进了来，微微福了身，将药盅放到皇上的龙案上去，笑道，“父皇喝药吧，师父受伤了，今日还是儿媳来给父皇送药了。”
皇上接过药盅，点点头，也乖觉，自己将药盅中的药一饮而尽，“你熬药是不是比你师父强些？倒是没你师父熬得那么苦。”
慕云墨笑着将药盅收了起来，“父皇谬赞了，我跟着师父时间也不长，哪里能超过师父呢，不过是师父每次给皇上熬药时候会刻意多加些黄莲。”
“黄莲？”皇上便是忍不住面色沉了沉，就算是不懂医之人，也尚且知晓这黄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古语都有言，毕竟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话流传至今，也不是半分道理都没有的。
慕云墨笑着点点头，“师父也是想借着苦意多提点提点父皇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皇上也是无奈轻笑一声，“下次总有机会朕也要叫他多吃点黄莲。”
慕云墨点点头，她倒是半点不担心这个，鬼谷子可是天下第一医，些许黄莲，皇上若是能得手，自然也是父皇有本事。
见着吃完药，慕云墨也是眨眨眼，“父皇和王爷还有事相商，儿媳就告退了。”
封江清便是当即回道，“无事，都商量完了，我们一起回府就是了。”
“……”商量完了吗？皇上坐在上面，他也算是子女很有几个了，每个都是费尽心思讨他的欢心，偏生这两个都是恨不得能离这皇宫多远就离这皇宫多远，无事也根本 不登这金銮殿，但是偏偏他还拿他们无法，还是得认命着。
皇上将刚写好的赐婚圣旨，盖上印玺，抬手连着旁边儿一道圣旨扔给封江清，“既然是赐婚圣旨，不如刚好就双喜临门了，你看着，也拿去宣了吧。”
双喜临门？封江清挑挑眉头，还有婚事？
他接过圣旨来，看了一眼，一道正是陆宁和林念的赐婚圣旨，都是些夸赞两人之类的吉祥话，也赏了些好东西，而还有一道便是要看起来更冗长繁杂些，言辞斟酌间也更是郑重，里面赐婚对象正是玲珑公主和柳家的柳子宴。
“柳靖？”封江清蹙了蹙眉头，“你看上的不是文恭候府的曲靖吗？”
这柳子宴，单字一个靖，是取名之后发现原来竟是与曲家的曲靖重名了，这才该了名字，只是当时京城也传了出来，还说是这两位公子极有缘分，便也都习惯了管柳子宴也叫柳靖，这两位公子在京城也都是品相极好的贵公子了，也有“双靖”公子的这个名头了。
皇上摇了摇头，“若是往日的玲珑自然是极好，只是朕如今瞧着她却是跟失了心智似的，身为皇室公主，却是连些基本的事情都拎不清，不顾皇室威仪，枉顾皇室尊严脸面，如今瞧着只怕是对朕都有怨气了。”
慕云墨好奇地看了过去，“是玲珑公主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倒是乖巧，在自己宫里挺安分的，只是大抵是这几日和柳贵妃来往不错，还想派宫女出宫去见陆宁。”皇上说着这话，也是有些厌烦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慕云墨看着皇上，垂了垂眸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再出声。
还是封江清蹙紧了眉头，牵过慕云墨，出声道，“嫁去柳家，父皇是不是还有些别的打算？”
皇上眯眼，勾唇一笑，“这也要看看你的王妃是不是要替朕走这一趟了。”
慕云墨看向皇上，他这么一笑之间，倒是让慕云墨想起平日封江清算计人的时候，大抵也是这般个表情，果然不愧是父子，自然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父皇都开口了，儿媳自然也乐意跑这一趟。”慕云墨笑着回道，“还不知道父皇可是着急？”
皇上抬眼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色还早，圣旨就要宣了，你这就去走这一趟吧，若是她懂事，自然是极好，玲珑公主还是东楚极尊贵的公主，若是不懂事，你稍微训诫两句，让她日后也都注意着莫要惹是生非就是了，到底是朕的公主。”
慕云墨唇角的笑意便是更深了几分，“是，父皇放心就是。”
皇上这才摆摆手，“罢了，那你们下去吧，朕还召见了大臣。”
封江清和慕云墨对视一眼，这便是齐齐行礼，转身下去了，御书房门口也正是有几个大臣正等着召见了，见着两人出来，看见还有慕云墨，便是忍不住有些惊愕，如今连楚王妃都如此得宠了？
玲珑公主的宫殿在内宫，两人便是一齐往里走。
封江清握着慕云墨的手，慕云墨抬眼看向他，“其实父皇对你们这些王爷公主都还不错，看着对玲珑公主也是极耐心了，也给了她这锦绣前程了，只是不知道玲珑公主想不想得开了。”
“悬。”封江清断声道，“她瞧着聪明，知道讨好父皇，但是偏生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陆宁给糊住了。”
他这般修辞倒是好笑，慕云墨便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这般说话，若是 叫玲珑公主听到了，不指定也要对你有所怨气了。”
封江清轻哼了一声，“本王还怕这些不成。”
慕云墨笑着看他，“知道你不怕，只是如此，我倒是也有些羡慕玲珑公主了，父亲是皇上，倒是比我这个父亲是宰相的，还要更有父女亲情些。”
封江清低头看了看慕云墨，她如此说着，眉眼间倒是笑得也真诚，想来也是当真是如此认为的。封江清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半拥着向前走，“你羡慕她做什么，父皇既然教你跟她谈，便也并无太多亲情，再者她如此搭上去的可是她未来的夫君，这点，她只怕是不知道要多羡慕你才是。”
这是自己夸自己吗？
慕云墨笑着睨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我没有伤心，你也不用安慰我，我只是就事论事。”
封江清低头认真地看了慕云墨一眼，见她一脸真实，这才点点头，伸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如此甚好，不过本王觉得，本王后面说的话也是就事论事，王妃也可以为此自豪一下。”
“……”见着慕云墨不为所动，封江清便是更使劲儿捏了一下，慕云墨这才堆上笑脸，“是是是，王爷说得都对，臣妾也深以为然。”
得此话，封江清这才满意点点头。
两人说笑间，便是到了玲珑公主的殿门口。
玲珑公主正在禁足，门口也正是守着两个侍卫，见着封江清和慕云墨走过来，便是齐齐行礼。
封江清冲他挥挥手，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道“起来吧，王妃奉了皇上口谕，来探望玲珑公主。”
侍卫闻言，看着封江清手中的圣旨，便是让开了路，“如此，王妃请进。”
封江清捏了捏慕云墨的手，“你进去吧，本王去偏殿坐一会就是了。”
慕云墨点点头，抬脚进了去。
大殿里，玲珑公主正坐在香炉后面抄写经书，她只穿了身青色素衣，头发也只用了根青色发带束在身后，倒是难得地见着一国公主如此素净的模样，她皮肤白皙，此刻低着眉眼间，也更是显着几分温婉柔顺，倒也颇有几分认错之后幡然醒悟的模样，此刻整个人浑身上下倒是也透着一股清净端庄的模样。
旁边也无宫女守着，她一个人倒是也看着让人想要生出几分怜惜来。
慕云墨走了进来，“玲珑公主。”
玲珑公主这才放下笔，抬起头来，见着是慕云墨，面色还微微沉了下，她站起身来，“王妃怎么来了？”说着话，她便是引着慕云墨往边上去坐着。
两人坐下身子来，玲珑公主这才唤了宫女看茶。
“父皇，叫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宣道圣旨。”
玲珑公主眸子沉了沉，声音也不禁带上了几分颤抖，“圣旨？是我的……我的赐婚圣旨吗？”
宫女儿们的动作也快，这便端过了茶盏。
慕云墨点点头，温声道，“看来你提前都知道了。”
玲珑公主垂垂眸子，睫毛颤了颤。
“柳贵妃的消息倒是也快，只是父皇的圣旨才刚下，这提前你们就知道了，看来是将圣意揣摩得也不错，不如公主猜猜，父皇将你许配给了哪家？”慕云墨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正眼看向她。
玲珑公主愣怔了一下，“我倒是不知王妃娘娘对这后宫的事也了解得清楚。”
慕云墨轻笑了一声，“公主以为这是我发现的？”
“不是吗？”
慕云墨摇摇头，“当然不是，公主是不是将我想得也太神通广大了些？这后宫还是父皇的后宫，后妃也都是父皇的后妃，你们这些皇子公主也都是父皇的皇子公主，你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做事情，总也要多多注意些。”
玲珑公主端起茶杯的手便是一顿，此刻也反应过来，想要端到嘴边的茶盏，也放了回去，“这十几年父皇宠爱我，是我自大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有人宠爱你的时候，时间久了，你就会习以为常仗之依之的，只是在皇上拒绝你第一次的时候，你就该有所醒悟了。”慕云墨温声道。
“可是我不过是想嫁我所欢喜之人罢了，仅此而已。”玲珑公主言语间便是更多带了几分执拗之意，似乎是极为想不通到底为何如此。
“仅此而已？”慕云墨似乎是觉着有些好笑，“公主是以为觉着这很容易吗？”
玲珑公主没说话，显然是如此觉着的。
慕云墨站起身来，“这件事多少寻常人都做不好，更何况你还是一国公主，一国公主，自然是国为先，父皇对你多有温情，但是他第一身份永远是皇上，而你，第一身份也永远是公主，其次皇上才是父亲，你也才会是别人的妻子。若是陆宁欢喜你，皇上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只是公主，情爱之事是勉强不来的，你的身份给你带来了荣华富贵显赫地位，同样也会剥夺去你一些东西，你若是不能正视这些，你只会永远困顿与此，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公主也更应该放眼将来才是，永远困顿与此，公主失去的只怕会不止眼前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