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这话听起来,倒是仿佛没什么,似乎真的只是关心慕云墨在军营里是否吃苦劳累了一样,但是德亲公主和林夫人便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有些懊恼地看向柳贵妃。
柳贵妃底下坐着的小辈的女儿们大多便是都齐齐有些不自在了,面上说不出是看笑话还是惊讶的呆滞,总归看起来是有些无所适从的。
她的话说得看似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实际上倒是暗示得多了去了,这战场上能发生的危险多了去了,会受的伤也都是花样百出的,但是偏生柳贵妃没有挑别的,独独就说了这给士兵包扎,还清理伤口,便是很让人浮想联翩了,这军营里士兵莫过于都是些粗糙的野汉子,虽然平日见着锦衣卫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高挺冷漠的,但是其本质还是男子,而慕云墨是女子。
在场有听到的大家闺秀,都是从小女眷女则读过来的,心中自然也是极为重视这些礼仪教养的,当下也是看着慕云墨便是有些目光晦涩复杂了。
慕云墨倒是不急不慌地周围扫了一眼,柳贵妃底下那群姑娘们倒是样貌都是没得说的,毕竟柳贵妃本就是生得极好,底下的姑娘们就是生得有些偏了,也不会偏太远了去,大约是有三四个姑娘,面色都是有些不自然,倒是有一个看着沉静的,低眉顺眼,嘴角微微扬着,听到柳贵妃这些话,也只是静静看向慕云墨,眉眼间并无什么异色,还带着些好奇和向往的神色,似乎对着慕云墨并无半分太晦涩的意思。
这么一来,慕云墨倒是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两眼,暗暗记下了这个姑娘。
“贵妃娘娘说的是,是忙得紧,不过寻常些的包扎和清理伤口自是有学徒去做的,而等到面对那些等待你去救援的将死之人的时候,无论他们是士兵还是盗贼,是小厮还是宫女,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是病人,而我是医者。我所需要做的是尽心竭力去救治好每一个病人,更何况他们还是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的将士,而不是还记挂着我王妃的身份,去注意些当时根本不用注意的东西,况且没有他们,我也不会是王妃,娘娘也不会是贵妃。娘娘不是医者,在这后宫里安稳度日,也不曾经历当时的景象,恐也不知什么是医者仁心,也不是什么是能者多劳。”慕云墨浅笑着,温婉着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声音并不是特别大,却也足以周边的姑娘们都能听见。
慕云墨声音坚定,神情爽朗,自带着一股寻常闺秀女儿所没有的豪迈淡定的气势。
看着慕云墨的样子,再看看柳贵妃虽然还是温言软语,给人一种仿佛是如沐春风的感觉,但是比起慕云墨到底是差了些什么。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下自然也是思量着慕云墨的话,便是忍不住有些想笑了,这王妃分明就是讽刺柳贵妃整日窝在深宫里,无所事事,什么事不知晓也不会,所以才不能做这些,且这说大了,不也是柳贵妃不知晓体谅士兵艰苦。
慕云墨挑挑眉头,看向柳贵妃。
柳贵妃便是面色微微变了变,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面色恢复如常,唇角又微微上扬了几分,刚是要开口,就听到瑶华台门口忽然传来道苍老的声音。
“这才不愧是本座的好徒弟,看来这战场一行,倒是教你学会了不少东西。”
听到这道声音,慕云墨便是眼睛亮了几分,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看向大殿门口,正看到一身藏青色衣袍,边角还绣着诡异花纹,头上还戴着同样斗篷帽子的老人,他蓄得有花白的小胡子,脊梁挺得笔直,话说完,还笑了两声,见到慕云墨看来,便是摘下了帽子。
正是鬼谷子无疑。
鬼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宝蓝色锦袍的小少年,锦袍上并无太多复杂的花纹,但是那袍子轻盈如水,轻盈剔透,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料子,不过却也还是能看出定然是极为珍贵的。
那小少年应该是初次见到这种场景,眉目间还有些青涩稚嫩和丝丝惶恐,身子也不自觉小半地缩在了鬼谷子身后,但是见着鬼谷子摘下斗篷,也微微动了动脚步,探出个小脑袋来,在大殿里四处张望着什么,等将目光定格在慕云墨的时候,眸子里就是仿佛 忽然缀上了星星,嘴角也咧开了。
慕云墨看到小少年也很是欢喜,正是她的小徒弟慕初了,小少年跟着鬼谷子出去这么一趟,看着倒是身量都长高也宽厚了些,气质也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眉眼也更长开了些,只是慕初当真是生得和慕云墨不相像,甚至是和慕云墨是完全截然相反的两种气质,干净澄澈。倒是不像慕云墨和花故里身上好歹是有几分相像的气质了。
慕云墨招招手,示意慕初过来。
慕初当即也不客气,大步就走上了前去。
果真是长大了,虽然心里想念得紧,但是还能从容地上前,拱手挨个行了礼,等到慕云墨说了话,这才起身,亮晶晶地看向慕云墨。
“此次出去仿佛清瘦了不少 。”慕云墨挥手让人搬来了凳子,叫他坐下。
鬼谷子仿佛也只是过来给她送个徒弟,朝着慕云墨点点头,做了个手势,便走了,到底也是,慕初虽然是男子,但是也不过才十三四岁,且又是慕云墨的徒弟,由慕云墨照看着也无妨,但是这里到底是女眷休息的地方,鬼谷子呆着还是有些不合适,且瞅着,大抵也是有事的模样。
慕初乖巧坐下,“长途跋涉,师祖虽然待徒儿好,但是徒儿也不想拖累了师祖,清瘦些也好,师祖说这样练功也更适合。”
德亲公主和林夫人打量着慕初,便是也暗自点点头。
“只是你也还在长身量,此番回来了,我也会嘱咐王府好好给你安排吃食,到时候若是矮了,可是不适合练功夫了。”
这话打趣的程度居多,慕初倒是也眼睛一转,讨巧地道,“那肯定不会,有师父照料着,徒儿就是想矮都矮不了。”
看来这出去一趟,会的东西倒是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了去了,慕云墨挑眉笑了笑,看着还是个干净透彻的小少年,但是只怕也是个鬼主意不少的。
慕初这讨巧的话实在是拍马屁的太明显,德亲公主和林夫人就是忍不住相视一笑,林念和意思也是好笑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少年。
“你们此次出去可都顺利?”慕云墨轻声问道,便是完完全全地将旁边的柳贵妃忽视在了一边儿。
柳贵妃看着这边儿其乐融融,脸色就是奇妙地变幻了一下,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去和小辈儿们说话去了。
这一幕,落在底下的姑娘们眼里,便是更是相信慕云墨方才所说的话了。
慕初还是认真地一板一眼地回着慕云墨的话,“一切顺利,倒是雪山脚下,遇到了些争抢雪莲的,但是师祖提前都有准备,所以也并没受到什么阻挠,”
几人这么说着话,倒是也热闹。
而被慕初挂在嘴边儿,很是尊敬的师祖鬼谷子斗篷下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小的锦盒儿,往太医院去。
刚是进了太医院,太医们瞧见他,便是一个比一个虔诚恭敬的行礼,鬼谷子冷哼一声,小胡子很是任性地扬了扬,挥手径直将所有的太医都赶了出去,自己拎着锦盒儿,放在了桌案上。
太医们也大抵是都习惯了鬼谷子这个性格,很是轻车熟路地起了身,放下手中的东西,干脆利落地往外走,只是仍旧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地看着桌上的锦盒儿,眼里的惊奇不言而喻,这下也不知道鬼谷子大师到底是又带过来了什么珍稀的药材。
鬼谷子看着他们眉头微动,太医们便是立马加快脚步出了去,还顺手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鬼谷子这才去打开那锦盒儿,锦盒儿里面正是堆积了不少寒冰,寒冰堆儿里的一朵开得正盛的雪莲,雪莲不是全白色,而是花瓣尖尖处还带着些许的冰蓝色,倒是让人忍不住更觉清冷。
挑拣了个小药罐子出来,鬼谷子挑了不少药材往里堆了进去,放在小灶炉子上熬着,过了好半晌,这才又将雪莲取了出来,只是动作明显便是轻柔了下来,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化着内力,将那雪莲花一点点化为粉末,撒进了小药罐子里,又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好几个瓶子,纷纷将里面各色的粉末都撒了进去,这才深呼吸一口气,将药罐子的盖子盖了上去,伸手拿起一边儿的小扇子,轻轻地控制着火候。
大约控制着时间到了,鬼谷子将药罐子里的药悉数倒在了一个药盅里,看着药罐子里剩下的药渣,眉头挑了挑,伸手捏上了药罐子的把手,下一秒,就见着那药罐子连着里面残余的药材都碎成了渣子,根本看不清原先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鬼谷子拿着药盅,便是往外走。
外面的太医恭敬地送走了鬼谷子,便是赶忙进了房间,瞧见一地的渣子,便是不禁瞥瞥嘴,“又是如此,这鬼谷子大师是生怕我们偷了他的方子不成?”
有习惯的太医瞧了眼桌上的锦盒,“看来是大师去寻了才开的万年雪莲,向来是避世谷不传之秘了,这大师嘛,总也得有点自己独门医术,如此也才是他们避世谷的招牌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各个太医们都是有自己各自擅长的领域的,且也总有自己的一手招牌,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不能亲自看一下鬼谷子的方子,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鬼谷子不管这些太医们的花花肠子,端着药盅,也不要德盛公公通报的,就直接进了皇上的御书房,彼时御书房里正站的站着,跪的跪着,都是些皇子皇孙。
“……”
皇上大抵是正在说着什么正事,见状就是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地看了过来,封江清和封沄衡两个人正坐在一边儿喝茶,见着鬼谷子过来,就是齐齐放下了茶盏,挑了挑眉头。
地上跪着的正是封白华,大抵是正在被训斥,见到有外人进来,尤其这鬼谷子四舍五入也算是楚王府一帮的人了,自己这幅样子被看了去,就是忍不住面色变了变。
还有些站着的也都是些皇室的什么人了,大抵也都是希望无关痛痒,只是过来做个见证什么的了。
鬼谷子微微怔了下,便是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罢了,你们都退下吧。”皇上只觉着自己青筋一蹦一蹦的,还是叫住了鬼谷子,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了下去。
这般退下,就是准备去宴席了,封江清当即就是第一个站了起来,拱拱手,美滋滋地去找慕云墨了,只是在经过鬼谷子的时候,还是认真地行了礼,“师父,师父的房间王府都还留着,师父只管来住就是了。”
鬼谷子听到皇上的话,就是立马顿住了脚步,都忍不住让人觉着是不是料到了皇上会有这一局,见到封江清给自己乖巧地行礼,态度也都好,鬼谷子捋了捋胡须,点点头,“嗯。”
封江清见到鬼谷子答应,就是唇角勾了勾,满意地下去,准备去找慕云墨邀功了。
封沄衡也是立马跟上封江清的脚步,路过鬼谷子的时候,倒是也极为乖巧地行了礼,难得的,鬼谷子还上下打量了封沄衡两眼,这才说话应声,目光也算是和蔼,封沄衡这就乐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鬼谷子的肯定的,也是转身高兴地追着封江清去了。
其余人便是也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
直到所有人都走完了,鬼谷子才走上前,倒是也不行礼,直接将药盅放在了皇上的桌案上,“喝药吧,我一直用内力热着。”
皇上看着鬼谷子,就是轻轻哼了一声,“他们对你倒是比对朕还尊敬些。”
鬼谷子小胡子翘了翘,“那我那么好的徒弟,还嫁到你们皇室来了,对我尊敬些,不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