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意微婉2
风宸雪2018-10-29 18:073,325

  步出殿外时,他已坐在明黄的御辇中。

  朝阳洒下片片金晖,亦衬得那御辇耀眼夺目。

  “来。”他端坐辇中,修掌伸出。

  我的脸蒙于一色的白纱后面,他,并不惊讶。

  绫罗为帷,锦褥为垫,他坐于其间,明媚的眸子却凝住我,我缓缓向他走去,微福了身,道:

  “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

  他闻言,却不恼,笑得愈发灿烂:

  “你是要朕也夸你古有班婕妤,今有墨瞳不成?”

  他博览群书,怎会不知道,这‘却辇’典故,而我,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倒是没了分寸。

  试想,盐商之女,怎会读这么多书?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识得这些许的书,也是幼时,偷偷在私孰外听先生授课于澹台谨唯一的儿子澹台珉才知道的。

  为此,没少挨澹台谨的戒尺。

  思绪间,忽然,身子一轻,我竟被他伸出手臂,捞揽到他的座侧。

  顺公公伺立在一旁,似乎也完全没有料到玄忆会如此为之,脸色更见震惊。

  “啊……”我低低惊唤了一声,他揽紧我,恢复君王威仪:“起辇。”

  明黄的帷幔落下,遮去我脸上的愕然。

  在明黄的围拥间,他愈紧地揽住我:

  “朕不是昏君,你何必却辇?”

  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真的洞悉了一切不成?

  念及此,我的身子猛然如坠冰窟中,他揽住我的手心,却很暖,很暖。

  朱雀台位于禁宫的北隅。

  台高十丈,九阶为一层,分十层叠次而上,台下则引京河水经暗道穿朱雀台流入御池,波光潋滟,水影迷离间,越烘衬出十丈高台的气势非凡。

  文奉殿与朝凰殿分前后建在台上,周朝历届的选秀均在朝凰殿进行。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朱雀台,平素这里无谕是不得擅入的。

  前朝有一妃子跳台自尽后,这里更是守卫森严,每十步一岗,滴水不漏。

  辇停,帏幔掀,德公公放上鎏金矮凳,顺公公上前忙一搭手,玄忆松开揽住我的手,缓缓下辇,甫站定,回身,递手予我,我窘红脸,手放在他的手心,他掌心合拢,轻轻一拉,我人已顺着那凳子下到地上,与他并肩而立。

  “万岁爷——”顺公公欲言又止,仿佛洞悉了玄忆的所想,使他明知有违礼规,也不得不噤声。

  “起驾。”玄忆握紧我的手,并不松开,牵着我,一路,往朱雀台上行去。

  “皇——”

  未待我说完,就被他打断:

  “记住,朕不是昏君。”

  ‘却辇’典故:

  汉成帝为了能够时刻与宠妃班婕妤形影不离,特别命人制作了一辆较大的辇车,以便同车出游,但却遭到班婕妤的拒绝,她说:“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

  汉成帝认为她言之成理,同辇出游的意念只好暂时作罢。

  当太后听到班婕妤以理制情,不与皇帝同车出游,非常欣赏,对左右亲近的人说:“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华盖升,旌旗飘,我看到,一路侍立的内侍均随着他的步子,跪迎圣驾。

  这是我第一次,走在一个帝王的身侧,他的手很紧的握住我,我素来镇静自若,此刻,还是有些心悸。

  朱雀台台阶很长,每一步,我却走得有些战兢,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慢慢登到台顶。

  他的气息均匀,我因着心慌,倒有些微微发喘。

  巍峨的文奉殿跃入眼帘时,四周,齐整划一的,响起三呼万岁的声音。

  穹宇是一种接近透明的蓝,偶有几丝浮云飘过,却是不蔽日的。

  日曜华辉间,他的姿容愈发宛如谪神般俊美。

  他微微笑着,气宇轩昂地走上早铺好的红毯,顺公公在前迎着他,经文奉殿,直往朝凰殿行去。

  朝凰殿前,衣香环绕,今届的秀女身着粉色的宫装伺立在白玉甬道的两侧,御驾行经时,分两排纵列依次跪下叩迎。

  而殿前,着正红华服的文哲皇后并浅绿锦裳的沐淑妃一起姗姗福身。

  文哲皇后见玄忆牵着我时,微怔了一怔,但还是没有疏忽于礼数,款款下拜:

  “臣妾参见皇上!”

  文哲皇后身后的沐淑妃也一并俯身行礼。

  今日,她们皆是按品正妆,雍容华贵间,却让人慨叹红颜的易逝。

  她们至多不过双十年华,可,在这宫中,比之那些秀女,终是添了几许的岁月痕迹。

  “平身。”玄忆淡淡道,径直走上三层金阶。

  金阶尽处,俨然是极尽奢华气派的雕龙金椅。

  金椅的左侧已长身玉立着一青衫男子,正是摄政王。

  摄政王并不望向玄忆,而是睨向我,眼神里分明带着浓浓的阴霾,这层阴霾,忽然,让我心中拂过一丝清明,但,稍纵,依旧陷入浑沌中。

  玄忆仍牵紧我的手,走近那象征帝王至尊的雕龙金椅,但,这一次,我死死地站定在原地,不愿上前。

  不仅因为摄政王的眼神,更是因为,倘若我真的随他走到那位置,我将再无后路可退。

  身后所凝聚的,必是嗜骨噬魂的风刀霜剑。

  他见我执意不肯再往前挪一步,稍停步子,用只有我和他可以听到的声音,道:

  “要朕抱你吗?”

  我又羞又急地抬起眼眸,正对上他带着哂笑意味的目光。

  他的手松开我的手,旋即移到我纤细的腰上,我的手忙去推他,顺势他却再攥紧我的手,把我带到那雕龙金椅旁。

  “王父。”

  “参见皇上。”摄政王的语气极冷,眼神仍睨着我,我在他的逼视下,稍稍往玄忆身后躲去,而摄政王的手已向我伸出,“今日本是皇上选秀的日子,多谢皇上将墨姑娘赐予本王为妃。”

  摄政王的这句话语音并不大,充其量,至多我们三人可闻,但他的动作,必然落入台下诸人的眼中。

  而,我的心骤然随着他的语音变冷。

  冰冷的手不知是想要汲取更多的暖意,还是,仅因玄忆是我最后的倚靠,我第一次,反攥紧他牵着我的手。

  玄忆语音含笑,牵住我的手,却并未再紧一分:

  “王父,今日选秀,实则是朕希望王父能于诸位秀女中另择一王妃,至于墨瞳,朕实在没有办法把她赐于王父。”

  玄忆的声音同样很低,皇后和淑妃在他未入座前,是不会迈上最后一层金阶的,所以,他所说的话,仅有近身的人才听得到,包括我。

  摄政王再启唇时,眼底的阴霾深浓了几许:

  “皇上要宠任何一名女子,本王都不会反对,可她却是本王要定的王妃。”

  我的脸埋得更低,我不知道,为什么,摄政王铁定要我做王妃,我和他不过一面之缘,忆及,南越时,他曾让景王去寻找丽妃,但,当时景王的搪塞也犹在耳,最后是怎样复命,我并不知道。

  莫非,他已识别我的真实身份是丽妃?

  念及此,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终于,玄忆握住我的手,稍稍加了些许的力。

  “王父,朕已割舍了蓁儿,倘若,连她都留不住,朕即便拥有这片一统的江山,难道注定只能做孤家寡人?”

  摄政王未再言语,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凝结起来,凝结处,分明,还是有什么是流动的,那就是,他和他,这两个周朝最尊贵男人之间的目光凝着。

  不可否认的是,当玄忆说出那句话时,我的心,还是微微地,停滞了一下,不管这句话中,有几分的真,哪怕,都是审时度势的虚假,但,却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拥有的,一种关于感情的流露。

  手,安然地放在他的掌心,这一刻,我仅仅是那个蒙得君王恩宠的宫女墨瞳。

  金阶下,一众秀女仍匍着身子静候君王坐定后的免礼,金阶上,皇后和淑妃亦在等待君王的入坐。

  但,此时,她们的君王却与摄政王僵持着。

  而我,可笑地成为了这僵持的始作甬者。

  “皇上,本王并非要与你争这一个女子!”摄政王甫开口,语音低沉。

  “朕一直敬重王父,那晚王父提出要纳墨瞳为妃,若换了别人,朕一定应允,可,王父,惟独她,朕无法应允!她已是朕的女人,也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你自幼待朕如父,这次,就算是朕求王父割爱!”

  一个‘求’字,从君王口中说出,又是何等的千鼎之重。

  这一番话,任是最无情的人,听了,都会动容。

  我微微仰起脸,凝视着身边的他。

  他的侧面,同样,俊美无双。

  倘若说,景王对我仅有利用,那么,他对我,是否,真的会有一丝情份呢?

  这个念头才出现在脑海时,就立刻被我生生遏制住,我真是蠢了,如果我忘记青阳慎远最终关头对皇后的绝情,那么我该还记得沐淑妃的眼泪,以及他对‘蓁儿’的那份用情!

  我怎么,竟还存了这种侥幸的念头呢?

  我于景王是棋子,我于他,又何尝不是?

  不过,是枚,他试图转移感情的棋子,如此罢了。

  “冤孽!”摄政王吐出这两字,身子稍稍往边上让去,玄忆牵起我的手,终于在雕龙金椅上入座。

继续阅读:第四十八章 选秀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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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不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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