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的主人,帝王抱着一名末等采女,在尚飘雪的黄昏,从东六宫一直走到西六宫,这是种圣宠,更是种,在明日,把沉寂一月的我再次推到后宫诸人眼前的圣宠。
莲足蜷缩在他的氅内,还是有些冷呵,不过心底,不会再冷,那里,都是关于温暖的意味。
未央宫三字赫然映现在眼前时,我看到急急迎出来的云纱眼底都是种不可置信。
玄忆并不理会一路跪拜的宫女,径直抱着我到椒房殿,甫把我放到铺着厚厚白狐皮的贵妃榻上,我在他松开抱住我的瞬间,手覆上他的手,果然,手心一片冰冷,我把他的手捂在我的手心,努力地呵着气,这样,该能让他更快暖和起来吧。
他微微笑着,任由我这么傻傻地做着,直到我感觉他手上的温度和我一样时,我才放开他的手,一旁紫燕早上前替他解开大氅,顺公公只拿了掸子掸着内里穿的锦袄袍子。
殿内早拢了银碳,与外面倒是两重天的样子,一冷一暖,我的莲足却不适应起来,也不知是否被他抱得时间太长,姿势僵硬导致,此时坐到贵妃榻上,便觉地酸麻十分,竟只能斜依,落不得地。
“小主?”紧随而来的云纱见我仅着罗袜,忙拿来丝履才要替我穿上,我轻轻‘嗳’了一声,她不禁问道。
这一问,玄忆的目光又凝到我的足上,我忙一缩,他却俯下身来,他的大手只把我的莲足握住,轻轻揉着,柔声:
“还是冻着了,疼吗?”
脸上懵得烫染一片红晕,他的手很大,我的足恰好被他一手握于掌心,想缩又缩不得,当着一殿宫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我窘迫地只把罗裙盖住微微露出的白皙脚踝。
女子的足,该只能给夫君所看,他纵然是我的夫君,但,真临到头,我还是这般的窘迫。
他问我疼,我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在怜惜我吧,因为当初裹足的疼痛,熬下来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嗯,好了,不冻,也不疼,皇上,您松手。”我断断续续说出这本该是句完整的话。
“朕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金足,想不到,我周朝,下至连盐商,都懂得这缠足之道。”他缓缓说出这句话,转尔道,“不过,终究是陋习!”
陋习,我也知是陋习,可,女子之足,三寸为美,这都是为了迎合男子啊。
他用最怜惜的力度把我的莲足揉捂得热了,方松开手,身子,也倚到贵妃榻上,我往里缩了一下,空出位置给他,一边,顺公公俯身问:
“万岁爷,今儿个晚膳可是要传到小主这用?”
“嗯。”他颔首。
恰此时,外殿似有人来回,顺公公躬身出去,不一会即刻回来,禀:
“万岁爷,太医院院正已熬了汤药,特端来让您和小主服用。”
“传。”他淡淡地吩咐,又加了一句,“和奕鸣一同上书房的该是奕恬吧?”
“是,正是三皇子殿下,奴才这就吩咐把这汤药送去帝子居,只说是抗风寒的汤药。”顺公公会意得十分快,忙道。
因着皇长子赢奕霄年岁大于二、三皇子,故是上不同的书房。四、五两位皇子尚是呀呀学语阶段,也是不用到书房求学的。
所以,为了避免天花的蔓延,只需把平素和奕鸣接近的诸人服下这些可能不是十分管用,但亦算是一种补救的汤药,也算是尽另外一种为医的人事。
玄忆仍是颔首示意,一旁紫燕先端了银水盆并绵巾上得前来:
“皇上,请盥洗。”
“不必。”他蹙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悦。
他刚帮我揉了脚,总该要洁手才是,我轻唤了一声:
“放下,我来。”
说罢,稍起身,用那绵巾沾了温水,亲自,躬下身子执起他温暖的手,细细地擦拭,他倒并不挣手,只凝着我,眸里有些什么,我却是看不清的。
复擦完,云纱早奉了干的绵巾递于我,我用干巾擦了他的手,方唤:
“把汤药呈上来吧。”
紫燕这才撤下银盆,从后面的医女手中接过红漆托盘,托盘里置着两只白瓷勾金纹碗。
我伸手端过一只碗,稍试了下温度,递于他:
“温度正合适,皇上,请用。”
他凝着我,薄唇微扬:
“你先喝罢。”
我不依,略斜了螓首望着他:
“皇上怕苦?”
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靥姿,伸手递到他的唇边:
“若不是怕苦,您先喝下这药。”
我要见到他先喝下方安心,因为,我始终担心,他最忽略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他莫奈何凝着我,手接过汤碗,一气喝了下去,道:
“可满意了?”
“嗯。”我用力点了点首,将那空碗接过,复换了另一碗,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气喝下,天啊,这药苦得简直可以把舌尖都麻掉。颦紧眉,灌下去,再用清水过了,仍是涩意萦满檀口。
一旁云纱奉上我每回服药后会少许用的蜜饯。
“都下去罢。”他吩咐道。
确实,顺公公,紫燕,云纱等人躬立在一旁,这殿内,着实显得拥挤了些。他们依次躬身退下,我并不介意独处,只捏了几个抿到嘴里,他悠悠道:
“这么贪甜?难道不知朕喜的是楚腰一握吗?”
我听得出他所有故作轻松语气背后的一种沉重,他是竭力用这些轻松让自己的心不至于那么缚紧吧。
毕竟,前朝今日显见因着青阳慎远的事,必有所计较,后宫,又出了这些事,件件桩桩,都要他劳心费神,旁人却是帮不得的。
我心底都明白,如今能做的,怕也就是陪他这片刻的轻松。
我兀自继续捏了几个复又抿了:
“怪不得宫中的伙食每每都克减呢。”
他也不恼我,微微起了身子,扣住我的腰,叹:
“果真还是丰腴了。”
“真的?”我一惊,忙不自禁地停了抿蜜饯,手覆到他的手下,这一覆,手底的感觉仍是盈盈一握的纤细,可见,又是他调倪。
“骗——”我侧过螓首,带真嗔意对上他的眼眸,却一句未说完,生生被他的话又卡在嗓中。
“瞳儿,替朕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好吗?”
他用最认真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拥住我腰际的手愈紧,直至双手交握在前,我的手覆到他的手上,心底的滋味,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可以吗?
我真的能为他生一个孩子吗?
且不说,我如今是否真的身中寒毒,不能让他临幸,若是没有这毒,息肌丸的‘效用’仍是不能漠视的。
转回螓首,避开他的眸华,我怕眼底的神情泄露我的思绪,小小的金足微微从罗裙出探出,小巧细腻地宛如婴儿娇柔的足,一般的缠足是把脚裹得弓弯,那样,就失去了美感,甚至会影响行走,而母亲用替我裹的却是依旧‘纤直’,这样的‘纤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惟有我自己知道。所以,即便我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这辈子,我也一定要替他生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哪怕,用命来换!
只是,现在,我真的不能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要对上他的话,殿外,却传来顺公公的通禀声:
“万岁爷,澹台小主求见万岁爷。”
她,还是来了。
我抬起眸子,看到,轩窗外,入夜前,那雪下得愈发大了。
“不见。”他冷声说出这两个字,在这瞬间,我突然有种感觉,他对澹台姮那些宠爱,是否真的不过是表相呢?
“是。”顺公公喏了声,殿外又是一阵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