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如水的眸华深深地凝着她,随后,她轻柔地笑出声,笑得那样的娇媚,那样的婉约,仿佛整件事说得,不过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一样。
“姐姐……”沐淑妃盯着她,怯怯地喊出这一声。
“本宫早就说过,别喊本宫姐姐,本宫当不起。”林蓁的手轻轻抚过沐淑妃的秀发,护甲冰冷地从她苍白的小脸边刮过,“从你做出这件事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是你的姐姐,明白么?”
“我……咳咳……”沐淑妃咳得愈发透不过气来,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她捂住唇的丝帕中渗出。
“你真以为本宫那么笨,要等到今日你告诉本宫,本宫才能明白当日的事?对,本宫当日确实不聪明,竟没有想到你这个看似委委糯糯的人,也会下得去狠手把宸妃推落台阶,再嫁祸本宫。本宫可真低估了你。”
林蓁悠悠地道:
“但,那又如何呢?你这么做,最后只是更快地失去皇上的心,这年余的时间,眼见着,皇上再不顾怜于你,你是否该明白一句话——”她故意顿了一顿,满意地看到沐淑妃的脸更为煞白,“天作孽,犹可活,自做孽,天必诛!”
这十二字,她说的同样柔意款款,仿佛,眼前的,并非当年嫁祸于她的人,而真真是她的好姐妹一般
只是,她心里清楚,这宫里,根本不会有姐妹情的存在。
哪怕,骨肉血情,都是不能要的。
眼前的这人,使她被困于冷宫两年,直到两年后,她才知道,害自己的人,竟是平日里最不起眼的沐淑妃。
当时的感觉,真的很讽刺。
犹记得,落罪时,唯有沐淑妃鼎立维护,冷宫中,也惟有沐淑妃时常嘱托嬷嬷,嘘寒问暖。
不过,皆是一种沐淑妃认为的赎罪方式。
而她,根本不需要这种方式的赎罪!
因为,这两年的时间,是耽搁不起的,一并耽搁尽的,就是圣恩隆宠!
“好了,事到如今,你也可以放心地去了,纵然本宫不会原谅你,你的奕鸣,本宫定会爱护有加的,毕竟,他会是未来的储君,对于这样的结果,你该感恩戴德去了吧。”
今日,最后陪她演这出戏,无非,是为了那个孩子。
是的,这个孩子,对此时的她来说,是最重要的。
林蓁樱唇微启,一字一字说出这句话,沐淑妃再是掌不住,又咳出一口血来,她手里水绿的丝帕和着鲜血的颜色,干涸处,是一种暗沉晦涩。
她十分清楚,沐淑妃的大限之日就是今晚。引起她呕吐的药,不过,是催命的方子,当然,这方子是无人会查得出的,皆是循序渐进的因果罢了。
而她,当然,要好好地用今晚,演完这一场绝佳的戏,否则,莫不是辜负了这卿卿年华呢?
眉略颦,为何,这女子,还可以撑这么久呢?
沐淑妃的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盯着林蓁,眼神里没有一点的怨恨,仅是一种让林蓁并不愿意看到的神色。
那种神色是关于怜悯的。
她讨厌被这样一个女子用这种眼神看着。
俯低身子,凑近沐淑妃的耳边:
“有本宫在一日,皇上永远不可能会要你的爱,因为,那不过是最卑贱的东西,皇上不会要的。你害过本宫,本宫待你却是不薄的,你去后,本宫还会为你求一个加封的妃位,这样,奕鸣的地位就更高了,本宫也会更满意有这个儿子。本宫即承诺你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呢?”
她的手,轻轻抚上沐淑妃的手,骤然一用力,她的手将沐淑妃捂住唇的丝帕狠狠地掩到她的鼻端。
指尖,有温暖的呼吸萦绕,真的很暖,但,这缕呼吸的萦绕却渐渐地逝去,化为冰冷,她看到沐淑妃的眼眸依旧死死地盯着她,但,仍是没有恨。
她想看到她恨她。
为什么,这个女子,临到最后一刻,还不愿意用恨的目光看着她呢?
真是讨厌啊,那种愈来愈深怜悯的目光。
殿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林蓁蓦地松开手,那名小宫女早端着煎熬好的汤药进来,俯低着脸,躬身呈上:
“娘娘,汤药煎熬好了。”
林蓁的手轻轻一推,一推间,把沐淑妃的眼睛合拢,随后,她起身,接过汤药,回转时,手中的药碗砰然落地:
“妹妹!妹妹!”
连喊出悲痛欲绝的两声时,和着殿外传来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怅然地转身,林蓁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凝向朦胧尽处的那抹明黄的身影,在她快要晕阙前,她的身子如愿坠到那抹明黄色的怀中。
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他怀里的温暖呢?
这样的温暖,原来,真的能暖融她的心啊。
“珍儿。”她听到他的唤声,她把晕阙感尽力驱散,水眸望定他:
“淑妃妹妹——妹妹她——”她哽咽得不能自己。
“母妃!”一声声嘶力竭地叫声划破她的哽咽,她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子,冲向淑妃的榻前。
只有让他见到母亲的死,以后,她才能真正的抚养他长大,否则,对于这么一个逐渐明白事理的孩子,让他以为母亲不过是在远处的某一隅静养,实在是个最坏的法子。
“皇上——”
她的手紧紧攥着玄忆明黄胸襟上的环扣,才想说些什么时,只听到一女子的声音响起:
“圣上,淑妃娘娘已然薨天。”
莲妃。
她,竟也来了。
林蓁的视线,越过玄忆的肩膀,看到,莲妃正站在榻前,一手拍着哭到不能自己的奕鸣,眼睛,却看着床上再不会呼吸的淑妃。
她,不该会瞧出任何破绽。
捂鼻虽是下下之策,可,她看到的,该仅有淑妃口中喷出的鲜血,以及手上兀自拿着的那方带血的丝帕。
一切,都那么的完美。
没有人,会发现破绽。
“二皇子殿下,节哀顺便啊,你若这样哭,你母妃一定放心不下的,二皇子殿下。”莲妃终于收回眸光,柔声劝慰着俯跪于榻旁的奕鸣。
“皇上,这,是淑妃妹妹方才交给臣妾的,臣妾……”林蓁没有办法将一句话说完整,眼泪又流了下来,只从袖笼里取出那方纸,颤抖地递给玄忆。
上面了了数语,意思却是明白的。
玄忆接过那纸,匆匆扫了一眼,目光凝向林蓁,略叹口气,道:
“你若有这份心,也是好的。珍儿,淑妃的后事,还要你继续操持,别哭了。”
“嗯,”林蓁轻轻点了一下螓首,突然从他的怀里挣开,跪拜于地,语音凄凉地道:“臣妾恳请皇上下旨,厚葬淑妃妹妹!”
“不,不要你下旨!”奕鸣猛地收住哭声,从榻上站起身子,直冲到玄忆面前,低吼道,“母妃在的时候,你根本不来看她,你算什么父皇!我恨你!”
他小小的年纪,却说出这个‘恨’字,让林蓁震惊之余,忙伸手够住那小小的身子:
“奕鸣,他是你父皇啊!你母妃还未走远,你就说出这话,你让她岂不是更伤心?”
“母妃不会伤心了,她再不会为了父皇流泪,所以,她不会再伤心了。”奕鸣不再吼叫,说出这一句话,任何人都听得懂他话语间的悲痛,随后,他望向玄忆,“我恨你!”
继续说出这三字,他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榻上的沐淑妃,跪于地上,重重叩了三记额头,起身,陡然,飞奔出殿外。
“圣上,二皇子殿下还是个孩子,不过是气头上——”莲妃启唇劝道。
“朕明白。”玄忆转身,并不望向她们,仅落下一句话,“晋淑妃为贵妃,缢号‘和顺’,按妃礼下葬,另,皇子奕鸣,代由——”他顿了一顿,终是说道,“华珍贵妃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