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莲妃觉得不妥,可以去回了太皇太后,再治本宫的罪,可现在,本宫以皇贵妃之尊,命令尔等退下!”
“是。”盛惠妃率先福身道。
纪嫣然浅浅一笑,只说了一句:
“皇贵妃娘娘记着分寸就好,既然,娘娘觉得此时不是问讯的时候,嫔妾和惠妃娘娘就在侧殿,等院正替才人上好药之后,再继续问讯罢。”
绯颜并不再说一句话,只站起身,吩咐两名宫女将澹台姮扶至内殿的床榻之上,不过一会,在二妃及秦昭仪退出殿外后,院正已经拎着药箱匆匆赶来。
绯颜坐在帐幔外,看着院正和医女在里面忙碌,殿外,已近黄昏。
黄昏的迟暮,让人的心境,一并的无法舒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正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皇贵妃娘娘。”
“呃——澹台才人的伤势如何?”
“回皇贵妃娘娘,掌掴之伤甚是严重,需静养些许日子,才人主子方能继续说话。但——”
“院正在本宫面前不必有所顾忌。”
“才人主子,似乎,心智受损。”院正眉心蹙了一下。
“心智受损?是外因,还是——”
“回皇贵妃娘娘,才人小主脉息滞缓,若是内因,也是有迹可寻。”
“本宫知晓了,今日之事,除了皇上,任何人,院正都不必据实回禀。”
“是,微臣明白。微臣已替才人小主上过伤药,明日,会由医女继续替才人小主用药。”
“有劳院正。退下罢。”
院正及医女喏声退下,绯颜起身,望向床榻上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澹台姮的榻前。
殿内,只剩下她一人,一步一步走近床榻,每一步,过往的种种就在她的眼前浮现。
但,面对现在的澹台姮,她,依旧是狠不下心置她与不顾的。
纵然上了药,澹台姮的伤势仍是不容忽视的红肿,绯颜望着这名女子,入宫,对澹台姮来说,不过是一场梦的破灭。
得不到帝王的怜惜,挣到头,亦不过是正五品的才人。
如今,偏摊上这件事,无疑对澹台姮来说,这宫里的路,就是走到头了。
自小,澹台姮是那般的骄傲,也是那样的好强。
既为姐妹,这十几年间,却并无一丝手足之情,反是关于伤害,落满过往的记忆里。
但,此刻的她,并不能对澹台姮做到漠视,尤其是今日。
她是知道合欢糕里,没有任何毒,不过是太皇太后要治林蓁的罪,却不想,反让林蓁找了澹台姮做替罪之人。
她素是知道,澹台姮擅倚附后宫得势的嫔妃,只这一次,却是倚附错了对象。
而她呢?她知道这一切原委,除了传院正诊治,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玄忆,也希望她什么都不做的,不是吗?
撇清关系,真的很简单。
可,她撇不清。
因为,她仍是要弄清盛惠妃口中所说,丹蔻中的黄彤从何而来,这样,她才能解了心底关于那次中毒的疑惑。
丹蔻,和之前她怀疑的口脂,都是女子的妆物,只是,在今晨得知此事后,联系前因后果,遣人问了内务府,才发现,檀聆在她清莲庵出事之后,人就彻底地失踪了。
檀聆的失踪并不是偶然,也正说明,她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在完成使命后,消失是唯一的结果。
那人为何没有在她的背部纹绣下毒,亦是一处疑惑。
但,她相信,这些疑惑的解开,不会等太长的时间。
毕竟,黄彤又出现了,不是吗?
绯颜收回心神,随着榻上那人痛苦的低吟声愈近,她终于走到了榻前。
蓦地,她觉到榻上那人轻轻拉住她的手,她一低眸,却看到,澹台姮的手指都红肿着,此刻,虽上了药膏,仍触目惊心地让她觉得鼻子一酸。
自幼,贵为上卿府的千金,又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呢?
她避开澹台姮的伤处,却发现,澹台姮的手,越过她的手,径直地拉住她裙上缀着的缨络,拉得那么紧,缠着金丝雀翎的缨络眼见着就要被她拉扯下来,她有些讶异,旦见澹台姮的嘴唇蠕动,恰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仅是艰难地发出几个不辨其意的单音字。
澹台姮越用力,越说不出话来,额际只沁出冰冷的汗水,绯颜执起自己的丝帕,替她轻轻拭去冷汗,柔声:
“本宫知道了。”
她并不知道,澹台姮的用意何在,不过是隐隐觉得,澹台姮今日被掌掴至口不能言,手亦被用刑至不能说话,定是与这有着莫大的关系。
缨络,缨络,她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两字,一时间,始终不知道,究竟是何用意。
但,眼前,若让澹台姮继续这样,除了耗尽她的气力外,并不见得还有其他的好处。
“待你养好伤势,再说,现在,好生静养着。”她握紧澹台姮的手,澹台姮的手松开,眼底竟蕴了一丝泪珠子,突兀地就滚落下来。
绯颜的鼻子愈酸,可,她不能露出任何的异样来,表面仅能继续淡然地用手中的丝帕一并把澹台姮的泪水拭去:
“你的委屈,本宫会为你做主。”
她真能做得了主吗?
她不知道,只知道,她狠不下心。
面对今日的澹台姮,除了酸楚之外,再无其他的情绪可言。
毕竟,澹台姮再怎样骄纵,对于澹台谨,仍是有着孝心的。
否则,澹台姮不会演那出雪地的戏,即便,戏的初衷是逼她向皇上求情,可,最终,戏的代价,是澹台姮卧病在榻半月。
而她呢?
她自认是做不到,为了一场戏,和身子过不去。因为,她对澹台谨的心,根本没有澹台姮付出得多。
所以,澹台姮再怎么不堪,至少,还是重孝胜过她的。
轻轻抒出一口气,她觉到澹台姮望着她,眼底,又蓄了泪意,这个女子,不是爱哭的人,甚至,在以往,她从没有见过她哭,但今日,她的泪水,让绯颜觉到更多的酸涩。
她把澹台姮的手放进锦被内:
“先睡一会。睡醒,一切都会好。”
说完这句话,绯颜迅速起身,走出殿外。
她不知道,是否一切都会好,仅知道,她不能坐视着,再多一个人受屈而死。
甫出殿门,纪嫣然娉婷婷地站在那边,凝着她,笑道:
“看来,今日的问讯是不能进行下去了。还有劳皇贵妃娘娘,随嫔妾同去太皇太后处做个交代。”
“本宫自会随你去。”绯颜眸华并不望向她,仅是拢紧臂上的披帛,吩咐殿外的宫人,“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入殿,违者,诛!”
纪嫣然依旧笑着,日头纵盛,她似乎也全然并不在意。
绯颜走下台阶,一旁佟儿早上前扶住她,绯颜泠声道:
“才人的伤,究竟因何而起,希望莲妃,一并给太皇太后一个交代!”
“嫔妾自然会将所知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细均禀于太皇太后。”纪嫣然眸华微转,“带秦昭仪一并往长乐宫。”
秦昭仪好不容易止了哭泣之声,由槿离扶着,跟随在三妃之后,往长乐宫而去。
三妃的肩辇未走多远,就见,远远地,显是长乐宫的内侍奔来,口中急唤道:
“娘娘,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