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皇上。”摄政王稍稍行礼,目光犀睿地看到澹台谨已然毙命,“这么晚,皇上亲临大理寺监,是为审讯鸿胪寺卿一案吗?”
“朕到大理寺监时,鸿胪寺卿已然自尽。”玄忆的声音极淡,带着一丝不悦,“大理寺素为王父统辖之处,竟会出此疏漏,看来,王父如今的精力,终究大不如以往。”
“是,今晚一事,确是臣的疏忽,但,鸿胪寺卿之心,着实令人不安。此毒,幸好不过是浅显之毒,若换了鸠毒,由其女带入宫中,一旦危及皇上的安危,终究让臣更加难以安心啊!”
绯颜咬住樱唇,摄政王这一语,却是连澹台姮的命都容不得吗?
是,他本就是心狠之人,否则,怎会假传圣旨于浮华山呢?
“王父,后宫之事,自会有太皇太后发落,这一点,就不劳王父费心了。”玄忆说出这句,拂袖道,“朕不希望,再出现类似这种未经审讯,先行自尽的疏漏之事。”
“臣,谨遵圣谕。”
玄忆绕过俯低身的摄政王,快步往牢外行去,绯颜的脚,如踩棉絮,但她惟有低着头,跟上玄忆的步子。
迈出牢房的那瞬,她略回螓首,看着澹台谨的尸身,抑制住心底的痛苦,再不去望。
牢外,清冷。
玄忆甫上御辇,旦听得,一名禁军急匆匆奔来道:
“报!八百里加急快报,林太尉率精兵八万,分三路,提前包围藏云,攻城一战,我军势如破竹,已占领东城门!”
“什么?!”玄忆的声音再不复往日的平静。
他的声音里,除了不可置信之外,更多的,是震惊,而这份震惊里,她听不出任何的欣喜。
“回皇上,我军大捷,至多一日,定可占领藏云,对东郡一战——”那禁军仍要说下去,只见玄忆的袍袖用力一挥,终生生地阻住了要说的话。
玄忆登上御辇,明黄的帐幔下,她仅看到,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穆。
合欢殿。
绯颜换下那一身内侍服,甫走出帐幔,玄忆正坐于几案旁,眸光黝暗。
她慢慢走过去,半伏下身子,坐于地上的软垫,将脸蕴贴在他的胸前,她的心底,亦是悲痛莫名。
澹台谨的死,澹台姮的‘疯’,她想处理好的一切,却在这一日间,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面对死别,原来,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毕竟,那是养育她十三载的父亲。
玄忆的手轻柔地摸着绯颜的青丝,这一刻,他想的,是另外的安排。
绯颜没有说任何话,她想说的,他应该都早已明白。此刻,随着东郡战况的微变,他该忧心的,是那看似捷报的战况,而她,岂能再用后宫的这些事去烦扰到他呢?
澹台姮一事,她心里已知该怎么办。
她不会让摄政王再伤到澹台姮。
不会。
殿外,传来果嬤嬤的声音: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于昭阳宫。”
林蓁?
这么快,她就知晓了林太尉的捷报了吗?
玄忆抚触着绯颜的青丝,轻轻一拉,她盘起的髻发悉数披散下来,他的声音旋即响起:
“说朕歇在合欢殿了。”
“是,皇上。”
绯颜微微动了下身子,他却按住她:
“别动。”
“皇上——”
“她想要什么,我知道。”
“那我想要什么,皇上也知道吗?”
顺着他的这句话,她问出这句,抬起的眸华对上他的,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眸底,有那么一丝的忧郁呢?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他低低地说出这句话,却隐去下半句不说。
有一件事,他是给不了的。
此刻,他怕她再提及那件事。
“我还要回长乐宫。皇上歇回昭阳——”
她的话语未说完,他收手,紧紧将她纳进怀里:
“不,今晚,我只想和婳婳在一起……”
“忆……”
“你父亲的事,我——”
“我知道,你尽力了,否则不会押后审理。只是,这件事,不是你所能控制的。”
她没有让他说下去,做为帝王,他已为她做了太多。
她若还不明白,真真是愚笨得可以。
他陡然松开拥住她的手,捧住她的小脸,深深地凝视着:
“婳婳,不论什么时候,我不要再看到你流泪。”
“呃?”她抬起眸华,不解地看想他。
“我不喜欢流泪的样子,答应我,再也不要流泪,不论什么时候,好么?”
这句话,让她心底的不安愈深,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一字一句:
“忆,你——”
话语未说完,他吻上她的唇,这一次的吻,很浅,很柔,却将她的呼吸一并融去。
他捧住她脸的手,手心的温暖,仿佛,也在吻中,淡淡地散开。
随着更漏声响起,他方离开她的唇,柔柔一笑:
“林太尉估计不日就将凯旋,加上后天的册后,应该有一段日子,我不能陪着婳婳。”
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她凝着他,试图从他的眸底,话语中辨出些许味道,可,不是他掩饰得太好,就是,她看不真切。
是的,澹台谨的死,堵在她的心中,让她的思绪到此刻,都无法归拢。
所以,她看不真切,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惟有,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深。
“今日,早些安置吧。皇祖母那边,我替你告了假。”
绯颜颔首,他起身,轻柔地抱起她,往殿内的床榻走去。
她的身子触到那柔软的床榻时,方记起,这是第一次,她睡在合欢殿的榻上。
因为,第一晚,他们似乎,是在地上行的夫妻之礼,其后,又被奕鸣占据了整个床榻。
她躺在榻上,而他却只是安静地卧于她的外侧,她有些不安,伸手,牵住他的手,他转了脸,瞧向她,宽慰地一笑:
“怎么还不睡?”
“忆,明早起来,我替你煮银丝面,好么?”突兀地,她问出这句话。
他笑着,握紧她的手:
“好,不过,你要起得很早才行。卯时,我就得上朝。”
“嗯。”她紧紧牵住他的手,身子,自然地蜷进他的臂弯。
他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幽幽地,袭进她的鼻端,让她的心,一并的放松下来。
纵然,心里,还有着悲痛,有着不安,但,在这份馨香的环绕中,她沉沉地睡去。
这一睡,她睡得很是深沉,连梦都没有。
再次醒来时,她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手,却赫然惊觉,手心里,早没有他的手。
睁开眸子,隔着帐幔,对上的,是果嬷嬷的眼睛。
“娘娘,您醒了?”
她望了一眼透殿外,竟是黑漆的一片。
“皇上呢?”
看着天色,应该还未到卯时,难道,夜里又出了什么事不成?
“娘娘,可要用些什么?”果嬤嬤避而不答,仅掀开榻前的帐幔。
这一掀,她才惊觉,根本不是合欢殿。
“果嬤嬷,皇上去哪了?”
心底的不安逐渐的扩大,加深。
她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并且是在她一睡清醒时发生!
“娘娘,皇上早在昨日就御驾亲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