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说,要我找个和我身形相近的女子,扮成我的样子在宴会上刺杀,到时候我顶替那女子被抓,皇帝必定会下令处死我,张成再安排那替身替我上断头台,替我去死,而我也好因为这假死脱身。”
“你相信张成的话?”
杜蓓蓓深吸一口气:“尤姑娘,你贵为将军之女,自幼尊贵,断没体会过什么叫迫不得已,什么叫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别无他法。”
尤子汐晦暗不明的苦笑一声,抿了一口茶,把差点没控制住的呐喊借着这一口茶咽回去,无路可走,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杜蓓蓓见她没开口,以为是不好意思开口,便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可谁想到那天的宴会上,云黛公主抢了所有的风头,我们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后来陛下入猎场,我本来要跟着去,可是张成拦下了我,他自己带着那替身进了猎场。”
之后的事更是出人意料,张成也没让替身出手,他自己动了手。
尤子汐想起辰沐朝对张成的分析,遂问杜蓓蓓:“张成,可是个对生命冷漠的人?”
杜蓓蓓想了想,道:“不是,我和他同住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他喂流浪猫狗食物。有一次,我们家树上窜上去一只小猫,小猫上去便下不来了,张成从下面看了一会,上去把猫抱了下来。”
尤子汐:“看了一会?”
“对。”杜蓓蓓点头,“张成在喂猫狗之前都会先看一会,然后才去救。”
既然要救助,那为什么要先看一会?尤子汐不明白,只好问最后一个问题:“让你杀陛下的,确定是铖王?”
“对。”杜蓓蓓不假思索的点头,“我要做的一切事,都是铖王告诉我的。”
“多谢姑娘。”尤子汐叹口气,“尤子汐的承诺虽说不怎么可信,但若是可以,我一定会尽可能帮助姑娘回家,和亲人团聚。”
“不必了。”杜蓓蓓起身,把面罩拉上,带上这层面罩,她便是那个冷艳嗜血的西域女子,不是什么农家杜蓓蓓。
“我离家良久,改头换面,浑身命劫。杜蓓蓓,早就死了。”
从来时的房梁上离开,尤子汐握着茶杯看了良久,才把茶杯放下,对着阴郁的暗处道:“听清楚了?清楚了,便去回殿下吧。”
黑暗里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长垣谢过姑娘。”
“不必,你我为的都是同一件事。”
长垣没再说话,他后退一步,隐进了黑夜中,想是回去,把今晚听到的话去告诉辰沐朝了。
人都走净了,尤子汐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脑子里还是张成那不出彩的模样,却隐隐猜测到了另外一种空前绝后。
辰沐朝说他在杀人之前没有任何异样,只好像在完成一个普通的工作,那是不是对辰沐朝这个一生都和普通大众一样的人眼里,杀人,便只是一件普通事,也许他每次在救下一个生命之前都在想,要不要救,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不在乎。
可是这些只能是尤子汐在这个夜深人静里恍若自己吓自己一样的猜测,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呢,哪个普通人会认为杀人没什么呢。
尤子汐自我安慰着,试图一觉睡到天亮,可惜张成的事梗在心里头,她只能数羊数到天亮。
牵不出来辰云泽这条线,把铖王送过去,无异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第二天一早,辰沐朝又送来一件事,张成以前,是个贩卖人口的伢子。
不知道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是从哪挖出来的这条小道消息,不过据说很可靠,杜蓓蓓和张成的妻子,都是他曾经贩卖过的。
张妻说,自己老家父母双亡,一个人来京城投靠亲戚,可亲戚嫌弃她家贫,把她撵出来了。张妻走投无路,一个人流落街头,恰好张成路过,张妻至今还记得那天,那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站在远处盯着她看了一会,那眼神没有邪恶,只是平淡无波。
张成看了她一会,向她走来,向她伸出手。
张妻从张成家住了一个月,有一天晚上,张成说要带她出去逛逛,可是半道他们遇到抢劫,她被人打晕了。
等张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个破草屋里,外面的人用她听不懂的方言交流,而后她看见其中一个给了另外一个布袋子,里面叮了当啷,是铜钱相撞的声音。
张妻这才知道,自己是被贩卖了,一瞬间张妻连自己也考虑不到,她只想张成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伤害。
她老实巴交在人家家里住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张成突然摸黑出现。张成说自己那日也被人敲晕了,醒来以后发现她不在,他拼命的找,这半个月里一直在找,才摸到这。
英雄救美这种桥段有时候不分长相,张妻感动的一塌糊涂,而张成,也就这样得了个媳妇。
按照张妻的话,张成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男的,按时休沐,按时上工,而对于杜蓓蓓这个人,张妻完全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从张成家里出来,尤子汐疲惫的叹口气,这个辰云泽,到底是从哪挖出来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人,能把自己择的如此干净。
辰沐朝递给她一壶水,尤子汐连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一口灌下。
“铖王可还在宫里?”
“在呢,若是明日还没出来,父皇便是真动了杀心。”
辰沐朝又顺手拿回尤子汐用完的水壶,放到自己的马上面。
一切顺理成章,尤子汐连不好意思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是怎么知道张成是人口贩子的?”尤子汐无奈,只得转移话题。
“是些朋友查出来的。”
“殿下还有这样的朋友?”
“咳。”辰沐朝不自在的咳嗽了一下,“是以前的旧事了。”
一个母妃给皇帝带了绿帽子的皇子,能在宫里活成什么样,冷嘲热讽已经算是轻的,能得着一条命苟活着便算是万幸了。
辰沐朝揽着自己,日日夜夜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幸好在那个冬天里,宫里来了个热火朝天的小太监。
“哎呀殿下,您这怎么什么都没有,您等着,小的回去拿些炭烧上。”
“殿下殿下您别动,小的来,粗活还是小的来!”
“殿下您看,梅花开了!”
数九寒天里,那是唯一的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