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我也会有彻夜不眠的一天。
先是掏出铜镜反复打量,想着干脆诓他们说,轩辕宁身体已经大好,让他们将洛魂珠带来,我便直接施法,取回神魂后直接用法力养着轩辕宁的魂魄,再寻个机会,让她投胎转世便是。
这个主意刚定型,我自己倒先觉得不好。
毕竟他们三人都是个顶个的聪慧,轩辕宁前天还病得濒死,如今便大好了,这种话怕是也只能骗骗三岁小孩子了。
而若是与他们摊牌,以元止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我这样做。
那个傻子,怕不是又要像那日在林府一样,抢先用那洛魂珠盗取神魂。如此一来,轩辕宁命格被改的业报,也只会应在他一人身上。
思来想去,左也不行,右也不行。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如今却是要生生把我的三千青丝也愁白了。
可叹我这榆木脑袋,本也不是做状元的料,偏偏情势所迫,一夜之间叫我去做诸葛亮,我如何做得了!
正想着,床榻那方有了动静,我连忙合上眼,以手支颐装睡起来。
刚合上眼又自觉好笑,轩辕小公主又看不见我,只肖静静的不出声便是了。
于是我光明正大的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
果然是轩辕宁,她窸窸窣窣的穿起衣裳,又摸索着将床褥整理好,随后才闭上眼伸了个懒腰。
我不由也跟着露出笑来。
正在此时,她却像是忽然受了风似的,哆嗦着打了个冷战。
我就这样目送着她,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然后侧身溜了出去。
原来这扇老门,只推开一条缝,就不会再发出惹人讨厌的吱呀声了。
即便刚下过一场雷雨,屋内外却仍是闷闷的,像是把人活活放在蒸笼里一样,难受的很。可偏偏这样的郁热,她仍是觉得发冷。我甚至都开始猜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每日起得这样早,莫不是睡到半夜便被冻醒了罢。
她却如同早已习惯似的。
轩辕宁受不住了。
我想着。
有我这样一个罪魁祸首近身,我真的怕长久下去,某日我醒来,看见的并不是腼腆鲜活的小公主,而是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弹的冰雕。
我心中狂跳起来。
只有……赌一把了。
略略吃了些糕点后,我特意约了轩辕宁一同坐在院子里,想要问她轩辕褚之事。不想,说曹操曹操便到,我屁股还没坐稳多久,那当事人径不请自来了。他远远的一眼便能看见院子中坐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我自个儿先着了慌,想要立刻躲藏却已是来不及了。
轩辕褚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赶来!
我压住满心的不安,连忙低下头去,深恐他认出我的样貌。
“奴婢见过七皇子殿下。”
轩辕褚上下打量我再三,冷笑道:“我竟不知,小十九这儿何时也成了香饽饽,特特派来你这么个人物伺候?”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思索着说辞,可苦于此番乔装着实不曾对皇宫多加了解,只得含糊骗他说自己是新入宫的宫女,犯了错被管事嬷嬷派遣来此处。
轩辕褚冷笑道:“说,是谁派你来行刺的?”
站在一旁的轩辕宁像是被这风云骤变的局势吓蒙了,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怯怯的抓住轩辕褚另一只手臂。她哽咽道:“七哥哥这是做什么,姐姐绝非刺客歹人呀。”
轩辕褚似是几位讨厌被人这般触碰,拂袖便将轩辕宁一把推开。本就身子瘦弱的轩辕宁被他这无端一推,踉跄两步便跌在了地上。
刹那间我只觉怒火攻心,转瞬将方才虚与委蛇的打算抛诸脑后,起身跑去挡在轩辕宁身前,张开手臂俨然一副山鸡护崽的架势。
他噌的拔出腰间的宝剑,架在我的脖间,白森森的剑光看着可怖的很。
在冰冷的剑锋碰到我颈子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怕的。
我简直怕的要死。
世人都说神仙是杀不死的,可如今我毕竟只是个半妖半仙的西北货,谁知道若当真一剑砍下去,我还是不是株完整的桃树了。
可我不能一走了之。
谁知道这个阴晴不定、冷漠多疑的轩辕褚,在我遁逃之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会不会迁怒全然无辜的轩辕宁。
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可惜本上神我今日,怕是真真的骑虎难下,只得硬捋虎须了。
输人不输阵,今儿个便搏上一搏。
我故意笑道:“轩辕褚,你当真以为,你杀得了我?”
说完,我双手合拢念了个罩字诀,周身仙力俶尔化作莹白屏障,将轩辕褚手中的长剑一下弹开。
他脸色变了三变:“你究竟是何来头!”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缓缓道,“你不记得我,总还记得……陆扶摇吧?”
他的脸色顷刻变得铁青。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骤改的神色,悄悄松了口气,心想,扶摇究竟在他心里还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轩辕褚怒极反笑道:“原来是你!定是你们这些邪魔歪道使得妖法,将扶摇劫出宫的!”
错!
不是邪魔歪道,也不是妖法。
我不愿与他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争执,虽然怕极,也强行装作不屑的样子,哼了一声,满脸写着孺子不可教也。
他忽然道:“你不会当真以为,我拿你们这些妖人没有办法吧?”
我仿佛浑不在意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事已至此,我倒真真有些好奇,他所依仗的手段,究竟会是什么路数。
可他撂下这句狠话,吊足我的胃口后,竟怒气冲冲的振袖离开了。
我半晌没回过神来。
原来轩辕褚……是这么一个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人物吗?
我恍惚中不着边际的想到。
轩辕宁一语点醒了我:“姐姐,你快走!七哥哥定是去请那位他常常提起的老道长了!”
原来,这厮根本不是什么走为上策,而是一出搬救兵的戏码。
我当下脚底抹油就要开溜,正暗自念叨着“老道长”三个字,兀的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看着轩辕宁不似作伪的焦急,堪堪停住了脚步。
“我若就此走了,不说会不会与那奸猾小人……与那七皇子迎面撞上,我方才一时情急说穿了扶摇之事,只怕他日后看见你便会想起今日之事,日子久了,难免不生出嫌隙。”我分析道,“倒不如,我们来个将计就计,从此一劳永逸?”
轩辕宁愣道:“什么将计就计?”
我嘿嘿笑道:“附耳过来,我与你细细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