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想着云浅所言“搅扰龙气”的说法,我们只得推翻一开始,用那隐身法术便可如入无人之境的构想。
若要按谨慎的来说,能不用法术是最好不过的。
祁蕴这厮一贯的不正经,也不知是从哪看来的奇想,竟趁我们都无所觉,从街口的成衣店买来了三套夜行衣,硬是要劝云浅元止同他一道扮作飞贼。
啧啧,这是何等自取其辱的行为。
不说云浅上神,便是素来正经的元止君,也绝无可能与祁蕴同流合污。
元止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惊得我半天晌没有合上下巴。
“胡闹!”云浅皱眉,“星君若穿便穿,请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像是不想再与我们一道坐着,点了两盘时令的鲜果,又独自回屋去了。
留下“胡闹的”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话是这么说吧,不过以臭丫头的身法,想来是不能同我们一同夜行的。”祁蕴像是全然没听到云浅的拒绝之语,自顾自的又说。“这可如何是好呢?”
我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们还把皇宫里的那个人偷出来?”
“如今尚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境况,贸然行动,恐会打草惊蛇。”元止摇头道。
祁蕴忽而笑道:“这还不简单?”
我的心莫名一沉,骤然牲畜一种不祥之感。
“小沉惜化成原形,叫元止君你揣在怀里,不就好了?”祁蕴笑道,“哎呀呀,能被元止上神贴身相携,这可是多少女神仙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儿呢。”
我眼前一黑。
若是此刻有伤,我怕是能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纵然我与元止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彼此坦诚又情投意合,可……也万万不愿如婴孩一般化成原形,叫他揣在怀中。
凡天劫飞升之后,且不论你原身究竟是妖还是人,还未曾见过哪位神仙在人前化作原形。想来,那到底是曾经孱弱的证明、不怎么光彩的过去,合该是每一位神仙都情愿一忘不起的。
毕竟,世间仙客千千万,可又有几个能有幸天生仙胎,生下来便做神仙的呢?
我咬着后槽牙道:“如此说来,我倒差点忘了上神是凤凰一族,倒不如您化作原形,驮着飞我们进去。自古龙凤相合,自不会惹恼了皇城龙气,可不委实是个绝妙的法子。”
于是后来,这场开头便不甚正经的谈话,硬生生被歪曲成了我与堂堂文曲星君的暗箭交锋,从互相嘲讽再到彼此攻歼,说到最后,自打相识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丢脸事儿都重现了人世。
好一出师门相残的大戏。
月黑风高,子时已到。
最终我们哪个方案都没有采取,只因元止见我和祁蕴两不相让,吵得实在不像样子,许是他旁听也深觉丢人的很,便召来了本地的土地老儿一问。
这却是正正问对了上家。
土地为我们解惑说,皇城的龙气虽霸道,却也究竟不是真龙,只起着拱卫皇室的屏障作用,且并无神智。
随后亲自领着我们来到护城河边,指着一池河水,言明但凡有上神降临,只消沾了此水点在额前,便能隐去一身天宫仙气,自然不会冲撞了龙脉。
听得祁蕴连连称赞稀奇。
是夜,我四人早已提前以河水点额,便在宫门之前,熟门熟路用了隐身之法,穿越龙气之屏时,果真毫无异象。
以前听人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用于此情此景虽怪了些,却是个真理。
若非元止福至心灵召来了皇城土地,我们还不知要想出什么古怪法子为难自个儿。
宫室连绵,红墙碧瓦。
见惯了天界不染凡尘的琉璃云雾,画屏天海,此番看看这金碧辉煌,花荫柳巷,倒也不失另一番风味。
我们这样走了约模两盏茶的时间,周遭宫室楼阁却愈见荒僻,来往宫人也变得稀少起来。
“怎么来了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你可不是摸错了路罢?”
我看着四周荒草萋萋,断壁颓垣,哪里还有半分初时皇宫的气派,总疑心是祁蕴这厮又带错了路。
瞧瞧这周遭冷寂的,连只鸟都不愿意飞来落脚,哪里还能寻到人影呢?
祁蕴朝前一指道:“就在这间屋里。”
说罢,他自个儿都觉得有些怪异,自言自语道:“不过的确是怪事一桩,大内竟有此等荒凉之地。”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从前在人间快活的时候,曾听人讲过,所谓深宫秘史云云。细思恐极,脑中不断闪过那些段子里形容凄惨的女人,看着这屋子越发诡异,不敢上前。
这自然不是本上神没有胆色的缘故。
要知道,正是此种未知的寂静,才委实是最为恐怖的。
祁蕴倒是头一个走过去,云浅也紧随其后,未露出半点惧色。
唉!人比人,是真的要比死人。
神仙也一样。
“走吧。”我正胡思乱想着,元止不易察觉的握住我的手,道:“你杵在这里,神魂也不会自个儿跑到你身上。”
我叫这难得不正经的元止君气的哭笑不得。
“走就走!我这不是看看风景嘛!”
他斜了我一眼,没再搭话。
我有些被看破的恼羞,老脸却不至于一红,倒是先他一步走进了屋子。
没进屋子的时候,我就在暗自打量这座房子。
这是一间在外界随处可见的小宅子,原先刷了漆的墙壁剥落下来,斑驳着露出藏在里面的木头柱子。茅草毡子铺成的房顶,也并不是簇新的样子。
我自认游历过人间的名山大川,也走访过四季的田舍塘子,这样一栋屋子,若出现在田野间是平平无奇,可如今却落在深宫大院内,当真是难以言说的古怪。
进屋一瞧,果然同外观一般的……
朴实无华。
原以为会在此间窥道了不得的秘辛,没成想竟如此表里如一,叫我大失所望。
木床榻上安睡着的小姑娘,怕就是今日我要找的人了。
我牵着元止进屋的时候,云浅正坐在床榻边,施法查探那姑娘的神识。
祁蕴立在一边摇着扇子,故意在我与元止紧扣的十指上来回逡巡,笑意更深。
虽然在我看来,这厮弯眉不见眼的样子,十分欠揍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