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懒得与他们这两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僵持,自顾自从地上起来,安稳的坐在石凳子上等待。
就是不知我方才那没头没尾的一段话抛出去,祁蕴他们听明白我的意思没有。若是又被当作疯言疯语的玩笑……
想到这里,我不由出了两滴冷汗。
好在元止他们果然未叫我失望,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元止、祁蕴与云浅三位上神,便带着尚不清楚状况的扶摇来到了院子里。
扶摇一见轩辕褚,顿时僵在原地。轩辕褚也神色不明的望着她,满脸写着显而易见的迟疑与犹豫。
我却忍不住要做一回恶人,打扰他们这深情脉脉的对视。我一步挡在了轩辕褚眼前,指指自己的嘴巴,无声的张了张口。
他很是嫌恶的推开我,示意老道先给我解了禁制。
我坦言道:“我与他们,还有两桩小事要交代,烦请你稍安勿躁。”
“这似有不妥吧?”那老道士警惕道。
我故意冷笑道:“左右也不过这三步的距离,莫不是道长深恐自己道行不够,一旦叫我们联了手,便制服不得了吧?”
老道还欲再言,轩辕褚早已不耐得冲我挥手,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哼,这厮一见扶摇,倒委实装得像个君子。
两面三刀,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懒得再和他计较,只想着当下的头一桩要紧事,快步走到他们四人面前。
“哟,我说今儿个怎么没远远听到你这臭丫头伶牙俐齿,原是被那小道士封了嘴巴,说不出话呀。”祁蕴凉凉道。
我瞪他一眼。
云浅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笑了一声,只说此事暂且保密,叫他们不必如此紧张。又交代了早已想好的解释,说方才铜镜呼救,其实是为断了扶摇的念想,叫她亲眼看看轩辕褚究竟是个什么翻脸不认人的狠毒模样。
我想了想又低声说,“不过此事是巧了,正撞上来访的轩辕褚。我本想今夜通知你们的,轩辕宁那边,我的神魂似乎又有了异动,正好借洛魂珠查探个究竟。”
听我提到洛魂珠,也不知是否做贼心虚,只觉得元止似乎多看了我一眼。
云浅略一思量,从袖中掏出洛魂珠悄悄递给我,算是默许了我的想法。
祁蕴笑道:“你尽管放手去做,外面有我们呢。”
元止对我说:“一切小心。”
不知怎的,听了他这话,我的眼眶竟有些酸涩,勉强压了压泪意,笑着点点头。
我全然赌对了。
我的心在怦怦直跳。
只可惜,我到底是骗了他们。
收好洛魂珠,我便牵着扶摇走向轩辕褚。
“借过。”我没有抬头,“我与扶摇还有两句女儿家的体己话要讲,就在公主殿下歇息的小屋里,便请七皇子殿下等上一等了。”
他神色未变,侧身让开了通路。
我见他难得识趣,心下多了几分满意,便要和扶摇一并先进屋里。不成想这丫头一见轩辕褚,竟成了个石雕似的,木呆呆的站在那儿,也不知要随着我走了。
这死丫头,可真真是个没出息的。
我哭笑不得,感慨的摇了摇头,用力咳嗽两声,才勉强唤回她的神智。她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竟幽怨的看了我一眼。
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
此言得之。
不想我还未与元止成婚,就先一步无师自通领悟了娘亲嫁女儿的复杂。
只是恨铁不成钢。
一进屋子,便看见轩辕宁毫无知觉的躺在床榻上。我吃了一惊,连忙前去试探鼻息,去发现小姑娘不过是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想来,应当是方才轩辕褚怕她坏事,便直接将其敲晕了丢回房里。
我就一个人自言自语分析着此事,却不料被扶摇听去了。
她小声辩解道:“许是……许是阿褚不愿小公主夹在你们之间为难,才这样做的吧。”
我瞥她一眼,她立刻噤声了。
扶摇的性子就是太倔了些。明明亲耳听到那轩辕褚害怕扶摇伤他性命,不顾夫妻之情将她打入冷宫,如今听到我说了他两句坏话,竟情急之下替他辩解。
我只能将此事就此揭过,不愿与她起争执。
不过轩辕褚此举本意究竟为何已经不重要,我只知道,他着实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站床边变化出洛魂珠施法。
我想,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半炷香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所有被无故扭曲命盘,终将回归正轨了。
门外不知为何有了争吵之声。
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只一心一意在神识中寻找着我的神魂碎片。
就是它了!
门外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
扶摇似是有些不安的张望了一下。
我仍漫游在神识中,与这最后一块碎片纠缠旋转,随后在某一个若有所感的时刻,碰撞融合在了一起。
我终于找回了完整的魂魄。
原来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这才是……我已经遗忘了的自己。
“纳命来吧,沉惜——!”
我正一并将轩辕宁孱弱的灵魂收入神识之海,背后突然传来炸雷般的暴喝。
我的眼前晃过冷森森的剑光。
“不要!”
“扶摇——!!”
转身回头的刹那,有温热的鲜血溅上了我的脸颊。陆扶摇被当胸一剑穿透,剑尖滴下的红色,在地上晕开一朵绚烂之极的血花。
我麻木的站在那里。
这是哪里?我在做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不会如此。
绝不。
“扶摇!!!”
我猛的发出一声似哭非哭的声音,接住扶摇软倒的身体,我看向那已毫不掩饰魔族相貌的“老道士”。
我想起来了,我是认得他的。
这个当年陪伴魔尊大闹三界,那个魔尊手下资质平平,却最忠心狠辣的马前卒。
我明明该认得他的。
那人错伤了扶摇后,便被紧随其后赶来的元止一击毙命。他死不瞑目的瞪着我,就那样瞪着我倒下了。
我想,这着实是天下最可笑的戏文了。
他来找我寻仇,却误伤了扶摇;陆扶摇本该就此远离皇城纷争,却因我自负的小伎俩重伤至此;三位天界一等一聪慧的上神,却毫无道理的信赖我这个连自个儿神魂都不完整的家伙。
我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眼前的世界不知怎的骤然失色,黑白分明而后蓦然倒塌。我竟一时分不清虚幻与真实,就连元止呼唤我的声音,也变得那么飘渺模糊、遥不可及。
而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