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易春秋。
一晃就到了洛子清及笄那年。
古时女子十五是十分看重的,象征女子成年礼,十五及笄,这是丞相翘首以盼的日子——他的女儿终于成为大人了,如今的洛子清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洛丞相捋着已然斑白的胡须,欣慰一笑道:“清儿,为父唯一的心愿,是你能寻一个真心待你的好儿郎。爹爹老了,不能一直护你。
“爹爹不老。”洛子清上前一步,揽住他的手,撒娇道,“清儿要一直陪着你。”
“傻丫头。”丞相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去,快去备衣吧,莫让旁人久等了。”
“喏。”洛子清得体应声,眉眼中仍带着几分年少时的灵动狡黠,冲着洛丞相偷偷扮了个鬼脸,才让一众奴婢拥着她进了闺房梳妆。
一系列及笄仪式已经到了傍晚。洛子清向来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客套虚礼,也闲闷的紧,辞别了一众的宾客,习惯性的到竹下坐坐。华裳也不及换下,裙裾逶迤却错落别致,她亦顾不上太多,索性用双手提起下摆小跑而去,肆意坐下。
洛子清一时玩心大发,荡着双脚,一下拨弄叶片,一下又点点梅枝,好不自在。
谁知这一拨弄,便恰好不经意瞥见竹叶丛丛中有一个物什。洛子清颇为奇怪的起身探寻,仔细的拨开一些竹片,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份用好看碧竹制成的匣子,里面搁置一支千年竹木雕成的簪子。还有一纸没名没姓的字条子。
“——最是喜清欢。”
洛子清只一眼,便欢喜极了,捧在手心爱不释手。
洛子清本以为是哪位丫鬟仆人不小心掉落在此处的,可心念电转之间,自然从这一行小字读出了赠与自己的意思。虽然不知是谁相赠,但却欢喜的很。
这约是她收到最心仪的生辰礼了,此后也日日佩戴。
这天,一大早洛子清便被门外的丫环们的议论声吵醒。她颇有些不满的揉揉睡眼,披了件外衫便推开门,扬声问道:“柳儿,怎的如何吵闹,发生甚事了?”
正在讨论的两个三丫环急忙行礼,其中一个道,“回小姐,府里来了位公子,就在前厅,老爷正招呼着呢。”
“公子,什么公子?”
“听说是位谋士,奴婢们也只是远远瞧了一眼。”
“——不过倒是生得十分俊郎,就像从画折里走出来的。”
丫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兴头上还相互推搡了一番。洛子清只兴致盎然的听着她们的描述,越听越是觉得玄之又玄不可尽信,正欲教训她们信口雌黄,兀的倒是脑海中一瞬蹦出一个人的身影,转瞬即逝。
洛子清不自在的摇了摇头,越发好奇,决意去前厅看看她们口中时俊俏儿郎。她拈着步子悄悄挪向前院,躲在风屏后光明正大的偷看起来。
苍翠华裳的男子端着一杯茶送入口中,徐徐吹掉茶水中的浮沫,举手投足都是十足的得体君子,不卑不亢道:“丞相言重了,能帮上忙,是睌辈的荣幸。”
洛丞相习惯性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似笑非笑道:“有劳洛先生了。”
“无碍,洛衡自当尽心教识令千金。”话音未落,洛衡便起身恭敬拘了一礼。
原来这位公子正是在外修炼成功得以真正幻化人形的竹妖洛衡。他离开这三年,不知多少个日夜都在苦苦挣扎,为了音讯渺茫的妖王骸骨彻夜难眠。但就算再难的路,何等九死一生的险关,他也没有想过放弃,以化形真正与她相见为支撑。
那支无名簪,正是他无法赶回庆她及笄的生辰礼。
现如今,他终于可以再见到她了。
偏巧赶到相府时,平日教导洛子清的教书先生偶染了重疾,不能继续教书。正在丞相苦丁恼于找寻先生无果之际,以谋士身份前来拜访的洛衡一眼被丞相看中了,细看他举止谦雅,君子如玉之姿,一拍手,便委以重任于他。
洛衡自然乐意至极,爽快答应承担教导小姐洛子清之事。
如此便有了先前之景。
洛子清在风屏后静静看看,奈何隔得稍微有点远,也看不大真切,便琢磨着往前挪上几步,没成想这一挪便坏事儿了。繁复的裙摆勾在了风屏的缝隙中,一个不慎将风屏推得一个歪斜,洛子清亦随之跌倒在风屏上。
洛子清无比尴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连连起身对三人强笑了三声。
“我来的不巧了,打扰了爹爹见客,实在是失礼了。”
厅中两人聊得正欢,听到一声巨响,闻声望去,便见到方才狼狈之景。
洛子清就这样出现在洛衡面前。
洛丞相倒不介意,早已见惯了平日洛子请莾撞性子,无奈的一叹道:“清儿,又胡闹了不是?”顿了顿,洛丞相复对洛衡颇有些尴尬的介绍道,“洛先生见笑了。这便是小女洛子清了。”
“爹爹!”
洛子清小声抗议。
洛衡淡淡一笑,状似浑不在意方才的插曲,“令千金倒是生性活泼,可人得紧。”
“哪里哪里,”洛丞相招呼洛子清上前,引荐道,“清儿,这位是你日后的教书先生,快见过洛先生。”
洛子清好奇的抬起头,望向名为“洛先生”的男子,只见他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不像是个教书的秀才,反倒像是个世外独居的仙人之辈。
只这一眼,心中忽然一动,从未有过的悸动涌上,隐杂着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洛小姐,日后多有叨扰了。”
洛衡一言既出,洛子清却还是呆呆的出神,没有理会。
洛衡好脾气的又施了一遍礼,微笑着唤了一声,“洛小姐?”
洛丞相瞧出了洛子清的心思早已飞到九天云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低声责备,“清儿,不得无礼!”
洛子清这才回过神来,纵是心中有万般不解,太多想要问的,可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扯上一笑,规规矩矩行礼,“清儿见过洛先生。”
洛衡扶起洛子清,淡淡一笑道:“不必多礼。”
洛丞相见他二人拘束得紧,为日后教书方便,便促合二人闲聊,熟悉一二。于是故意支开了一众小厮,自己也借故离开了。
厅中只剩下二人,偶然视线对视也只是连忙别过去,如此往来,两人都显得十分笨拙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