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没有声音，花丛间偶尔闪过几丝白色光影，虞予就这样被牵引着，走向深处——她回到了军营，迎接新的接头日。
这几日，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莫名的忐忑起来，明明这条道路已经熟悉了不是吗？明明是自己的选择不是吗？自己与他，还能有什么结局，无非是躲藏在这虚无缥缈的身份下，只敢这样注视着他，自己是来害他的。虞予又念着。蛊毒带来的疼痛难忍得到了几日休闲的抑制，削弱下去，但终不彻底。
士兵只有几队还在巡视，夜深后风声依然狂啸不停，心里却也像是这狂风般呼啸着，久久不能平静，暗夜中有人寻了她的倩影，不若人知的在背后轻拍虞予。
她转身，却只有一封信在地面遥遥欲飞。
她忙拿起。
手在不住的颤抖，眼神略有些飘忽，她早该知道是这样，可自己，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她不该犹豫的，是啊，弟弟还在等她，在等她功成归去，她怎么能退缩呢？可是……心中的矛盾愈见深沉，她对项羽，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该怎么办呢？我还有多少选择？
风有些凉了，虞予一人颤立在风中夜里，好不凄然。月一夜比一夜圆了，虞予倚在营棚柱，静静的看着远方。月光的缥缈倒影在她的白裙上，显得更加清冷，落寞的背影伴随着落寞的沙沙声。
风沙似是听得懂音中的悲凉，也纷纷扬扬的飘洒，月下孤影伴随着绚烂的星河，颇有种“何似在人间”的境意。可没有人会怜悯她——除了她不可一世的霸王。那最爱她也是她最对不起的人——项羽。此刻，他正微醺，口中喃喃着虞予的名字。
霸王并没有了往日不可一世的霸气，现在则是略有些失神的侧卧在塌上，捧着壶浊酒，不知天地的灌着，从古至今，多少英雄豪情，都是一壶好酒，一场大醉，一夜好梦。似梦非梦间停留的，不是恨之入骨，就是牵肠挂肚。
他所牵挂之人，真是远在天边，可盼而不可得。或许冥冥之中，他也早已经懂了些什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小虞、小虞……是你吗？”
“阿籍……”
项羽的眼睛猛的睁开，怔怔的注视着前方，片刻转过头去，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是她，她来了。
项羽起身，快步走去，肯定那人的身影眼神中又是几分狂喜，忙将那人向营中引，良久，神色却又暗淡下去，仿佛预料到什么。
“小虞，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她闻声一怔，轻叹口气。
“对吗？你回答我啊。”项羽何时这样卑微过？他的眉眼蹙起，眼神里尽是祈求和哀愁，借着酒意，他方才敢提出这样的问题。
见虞予不语，他又猛灌了一口酒，虞予忙拦下他，却又强硬不过他。只得看着他那样落魄失魂——虞予啊，你在仁慈什么？明明最后，是你害他最深……想到这里，虞予每每泪涌不知处，现下也能收敛了心绪，轻拍着项羽，像是安慰着。
“来来往往的人群，我以为我总会找到和我相似的人。即使无法完全理解对方，却也会有共通的相似之处。人的思考，是孤独的。”她开口着，项羽只是静静的听着，这是虞予第一次这样坦然的与他交流着，甚至让他有那么一瞬觉得，面前的人，似乎离他更近些了。但月光涌进营中，映在那人身上，又让人觉得那么缥缈，无迹可寻。
虞予看着项羽的神色，心中有坚定了些许，继续道：“但在那之后……是绝境。因为不会有人倾听，因为不会有人认同，因为不会有人理解。即使是我，也无法坚定下去了。”
“你懂吗？阿籍。”她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否定自己内心的思考与想法。“所以，我不能……”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是那人重重的站起来，接近呐喊出的，微微颤抖着，是啊，虞予要说出的话，是连他霸王项羽都不能承受的。
“我懂！我懂你——小虞，别离开我！”项羽抓住了虞予的肩，却不重，像是怕弄疼那人而轻轻落在虞予的肩上的。
这次是虞予的不知所措了。
“所有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但是感到恐惧就躲起来，世界就会变得越来越小。而我们想要所追求的自由，从来就不是属于弱者的词。”他那样说着，脸颊因酒和激动的神情而涨红，常年握这兵器的手上布满了老茧，摩挲这虞予的肩。他是有多想留住眼前的人啊。可是上天并不会因他的成就与诚心而给他一个好的结局，虞予却是只那么摇了摇头，又轻轻推开了项羽。她不能犹豫了，那封信，已经是刘邦最后的底线了吧？
——看客人心，却因你而卷入纷争，愿与不愿，逃避和推脱，见到你，一切就明了了，可人世间的矛盾与冲突，就是这样毫无情面的到来。
她转身，伴着微风轻轻的离开，悄无声息的，夜风带走了虞予最后的气息，项羽站在原地，他什么都做不了。也许明天还能再见到她，可他还有什么资格，扬言给她这天下。
原来他的小虞，从来就不是他的。
看了看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沉默了的项羽，虞予的心痛的比盅虫撕咬还要很。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虞予一时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只是当两人又沉默了许久后，虞予终是不能忍下让他如此伤心，最终还是无奈的选择暂时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