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受了命的线人方才离去。
刘邦挥退了手下,揉了揉干涩的眉宇,亦不知那虞予会如何回答。只是他却也不至过急,倘若她真的反了,他也自有办法。刘邦紧握的杯盏顿了顿,勾唇露出一个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兴味的嗤笑: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反,那般大的胆子么……
而另一端的楚地,自打项羽灭杀狐妖后军中士气大增,项羽在楚国乃至各国声望大增,项羽自然是没料到结果竟会如此的,毕竟只是他所想所做,从未有过深城府。而虞予却自那天起却有些一反常态。整日只待在营中也不知是在做些甚事。
小厮每日准点送上菜肴给虞予,虞予也只是应着,从未再多言半点,一脸心事重重。也是自打上回斩狐之事,军中之人对虞予的看法也改观了不少,所谓青楼女子也肝胆之心,况且项王对其这般关照过,手下们也自然对其慢慢上心了些,便禀报了实况给项羽。
项羽听闻虞予这几日的心事,原是安置好夜间布阵之事也稍稍推滞了,有关对汉的谋略也暂时交由范增着手。
他当然明白身为一代楚王应做的职责和担子,可他终究抵不住对那个纤弱女子的关怀思念。只有这件事,他控制不住自己。
“亚父,如今图阵已布置得十有八成,你仔细瞧瞧这下一步如何?”项羽顿了顿,又添说,面上略显犹豫,“听闻虞予近日有些不适,我须去瞧瞧……”
范增一听,眉头一皱,“项王你……当真糊涂啊。”随后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他知他拦不住他。
项羽也不再多停留,大步朝外走去,赶往虞予住所。
范增见项羽走后,拿起一旁军阵图,又自顾叹息着。
——哎,一世君王终被那女子耽误了,纵使她斩妖有功,可他对那女子着实喜不起来,媚人,太过媚惑人心……
项羽赶到虞予营外,滞了滞脚步,也并未贸然进去,拳手干咳一声,道:“小虞?”
虞予原是听到外头的声响以为是照例送饭食的小厮,刚想出声如平日那般将其打发了去,没成想却是那熟悉男子之声。
虞予心中一颤,稳了稳心神,自营中走了出来,莞尔道,“阿籍,你怎的来了?”
项羽左右细细打量着,见她无碍,只是脸色显得憔悴得紧,不由心疼询问,“我听闻你这几日有些不自在,担心你便来了。”
虞予一愣,盯着他认真的眸出神,而后低声一笑,“真傻。”
楚地的风声有些大,吹散了其细微的话,项羽听得倒不真切,却也不在意那些,又自顾上前轻轻怜爱的握过她的手,柔声道,“小虞,若你不自在,我带你去市坊散散心如何,我们楚地虽不比那咸阳之大,却也有趣的紧。”
虞予倒是有些意外,一贯粗野蛮力的项王也会有柔情万种之时,也会有小小心思竟有些讨好之意。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呢……
虞予紧紧攥着双手,一时陷入沉思。自那斩狐之事后,她每日都会无端冒出反叛之念,而且欲发强烈,每日脑海中总会闪现阿籍的面孔,就像方才那般,如珍宝般认真端望着自己。虞予总在感叹为何初为人世,偏叫她遇上如此良人,而她接近他的目的从来都不简单,越往深处细想虞予越是不得自拔,可蛊毒也越发疼得厉害,无法忍受,每每发作必是万般蚀心。
这样的她,她也不知如何面对。可是,她却抑制不住自己的那一颗心。
项羽看虞予一直未回应自己,于是凑上前,出声再次询问,“小虞?”
虞予经他一唤,方才回过神,项羽离自己不足两寸之距,连连退了几步,羞涩控诉道,“阿籍,你怎的突然靠这般近?”方才差些就……想到此,虞予面色更是红霞横飞了,如艳花欲滴。
项羽头一回见这般的虞予,心情大好,径直拉过她,憨憨一笑,“小虞,你这样可真好看——就像、就像乌江边那红花。”
虞予盯着他,又瞧了瞧被握着的手,别过脸,娇羞道,“阿籍,从前未曾见你如此……”
项羽也不掩饰心意,豪爽笑着,“走,我带你瞧稀罕物什。”
“好。”
虞予不假思索点头,紧跟上他的步子。她如今此时此刻只想同他在一处,看他开心笑得像个孩子。
而后到了营外,项羽扶过虞予骑上马驹,自信护住她,仔细嘱咐着,“坐稳了。”
两人骑着马驹,不一会儿沿途人潮便多了起来,原是寂瑟的路段也热闹起来了。许是临近了市坊也带上了热意。
虞予也是为数不多如此悠闲在市坊间戏耍,她记得从前她同阿弟说过要寻楚地的吃食的,真好啊。阿弟,现下不知你过得如何?那帮贼人是否为难你?这些都不得而知。
想到此,虞予原本欢愉的心思一时又沉了下来,项羽意识到怀中人顿转的低落,也不问缘由,只是低头想着如何逗她再次开心些。
于是项羽抬手点了点虞予额头,浅笑道,“小虞,听说过皮影否?”
虞予一怔,茫然摇摇头,在乌江度日未曾听过皮影,莫不是何物的影子?
“那是何物?”
项羽夺马而下,伸手拥她下马,笑着回答,“去了你便知晓了,你定会欢喜的。”
随后便牵着虞予穿梭于人潮中,还不时回望着她,生怕她会散失在人群之中。到了一处小摊处,才停了下来,像是常访的客人熟稔吩咐着摊主,那摊主瞧了瞧一旁的虞予,会意一笑,旋及侧身拿出一只由油皮制成的物什,递交给项羽。
虞予不解,出声道,“皮影呢?怎的未见?”
项羽勾唇,轻声道,“别急,这就让你瞧瞧。”而后拿过方才的物什置于摊主早已备好的幕帐后,掌了一盏小青灯。
虞予仔细盯着,也未眨眸子,奇的是那幕帐中便显出一女子男子身影,神态如此相熟。只听项羽突而唱道,“虞兮虞兮……”深深呼唤,字字入心。
虞予莫名恍神,这一刻若能静止该多好。
——阿籍,谢谢你。
随后几日,项羽仍旧变着法子寻她开心,虞予也越发依赖他,不自觉总是莫名想到他,或许这就是命运,无法阻挡。
那便,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