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叔和王掌柜乘坐送货郎的马车连夜赶往临县。
其实这也是顾三叔第一次出县,所以他借着月色一直都在欣赏着外面的景致。
马车的踢踏声,加上冬日夜里的风,让顾三叔的心情颇是荡漾,并且毫不掩饰的展现在了脸上。
王掌柜在马车里和车外的送货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过了好一会儿回头发现顾三叔还在看着窗外,摇了摇头:“顾清,你现在不睡,一会儿下半夜你怎么驾车呢?”
顾三叔,应该说顾清,一离开蓬莱客栈立刻就恢复了一个十七八岁少年时候的顽皮,仍旧兴致勃勃的回看着王掌柜:“王掌柜,我这是第一次出来,让我好生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送货郎用马鞭抽了马一下,笑着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哪里还算是外面的世界,咱们都还没有出镇外的郊区呢。”
顾清瘪瘪嘴:“那也是新奇,我长这么大,最远也就只是镇子里进货而已。”
王掌柜见顾清有些忘乎所以,连忙提醒他:“你可别忘了我们出来是干嘛来着。”
顾清这才稍微坐直了一些:“我知道,您也不用从一开始就提醒我。我还是知分寸的。”
王掌柜这才语重心长的说:“下半夜的路只怕不好走,你现在快些休息一下,养精蓄锐,等过两个时辰,我再叫你。”
送货郎也在前面问了一句王掌柜:“确实要他来守下半夜么?他行不行啊?”
顾清一听,这送货郎貌似不大信任他啊,一下子少年脾气就上来了:“怎么不行了我?这是瞧我不起么?!”
送货郎连忙朝后面摆摆手,朗声说了句抱歉。
王掌柜的坐的离顾清近一些,平声静气的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余章镇离隔壁临县这么远么?”
顾清一愣,摇了摇头。
王掌柜又说:“其实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我们两个县里的并不远,只是好巧不巧中间隔了一座大山。要是山下有路可以走也就罢了,多年来唯一的路就是一定要爬过大山,才能到临县。所以原本也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硬是变成了三、四个时辰的山路。”
王掌柜指着送货郎跟顾清说:“你看自从这马车走了起来,他就不敢回头看我们一眼,还不是常年来的习惯。那山路实在崎岖,最惊险的一段路也只有马车那么宽的路,大概有百十来步。所以送货郎也是担心怕你下半夜走不了,那我们三个人的命可就全掌握在你手中了。”
顾清听到这里,哪里还敢看风景了,正襟危坐的挪到了送货郎的身后。送货郎是熟练地驾着马车,一静一动早都和马车融为了一体。
“让我来驾马车,实在是责任太大了,”顾清抿着嘴,没了刚刚怼送货郎的气焰:“恐怕还是得劳烦您晚上的时候再带我们走过去。”
送货郎倒是不在意:“我自己也只是熟悉一些罢了,你若不放心,便在下半夜的时候和王掌柜的换个班,陪我在这里聊会天,我们说着话,精气神也就不会跑了。”
顾清连忙点头如捣蒜,又看到送货郎目不斜视,根本看不到,于是又说:“这是自然。这次真的是麻烦您了。”
王掌柜也没有说什么,看着一脸聚精会神的顾清,自己则转身回了马车里面,就着一个角落歪着靠一会儿。
顾清自然就代替了王掌柜的位置,立刻开始警惕着随时和送货郎搭话,对外面的风景已经没那么有热忱了。
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淡了下来,地上的路被斑驳的树荫和月光给互相作用,只能用肉眼看出模模糊糊的一条路。
顾清看着眼前的路,心里不自觉得一阵冷汗直冒。
他偷偷地观察着送货郎,反而一点想要让马车行驶缓慢的意思都没有。
马儿在前面轻松的踢踏着,送货郎的手亦松亦弛的握着马鞭,一人一马仿佛是已经走得熟门熟路了。
“大哥,你走这条路多久了?”顾清佩服不已的看着送货郎。
送货郎一下乐了:“你叫我大哥?”
顾清脸色一红:“兄台,你多大了?”
送货郎隐隐用余光扫了眼顾清:“我虚岁一十七了。”
刚刚过完年,虚岁十七。那不就是才十六么?合着比自己都要小两岁啊?
顾清这下尴尬了,原本打算拍送货郎肩膀的心,一下子就被浇熄了:“那你只怕是几年前就开始驾车送货了么?”
送货郎倒是哈哈了两下,又说:“我十四的时候就开始出来拉货了。到临县来拉货也快一年了。”
顾清点点头,颇有推心置腹之势:“我十四、五岁的时候,还只能躺在床上,每天勉强果腹而已。”
送货郎一听倒是坦荡:“我们家也有弟妹需要照顾,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顾清一时就想到了顾筝筝,立刻感觉这送货郎和他侄女一样。又朝着他近了一步:“那你和我家侄女可是真像。”
顾清学着送货郎一样,坐在马车的边缘,靠着送货郎,和他讲起了顾筝筝的事情。
“我家的侄女,说是侄女,其实在我看来也是个妹妹。她今年也比你小两岁,开了年也才虚岁一十五。”
顾清说到顾筝筝的时候是一脸的自豪:“你可不知道,她从小得了癔症痴傻的厉害。结果就在去年,突然的聪明了许多,癔症也好了。”
“说起来,她比我这个“三叔”都要厉害,就在我们镇子上,她还开起了一家食肆,叫做蓬莱客栈。厉害吧。”
侃侃而谈的顾清显然是找到了话题,表扬起顾筝筝来是绝不嘴软。
送货郎听着也是笑意满满:“那可真是厉害。你看你侄女这么厉害,你也是感到很自豪吧。”
顾清挑眉,那还用说?
一路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顾清和送货郎聊得越来越热络。顾清过了半响才想到了王掌柜,回头一看,王掌柜还在那个角落里窝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