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晞,这一路走来,你也看见了,经历过战乱的百姓,是什么模样,流离失所,痛苦不堪,因此得不到吃食而饿死之人不在少数,你难道忘了,你当初为何从军?”
“文晞没忘……”
文晞听此,垂眼,不敢看他。
她弃文从军,正是为了护卫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战争一起,必然死伤无数,若想恢复兵力,收复民心,让这他国臣民能安稳度日,绝非朝夕所成。
“当初,帝尊逝世,我再回南国归位之时,便说过,我在位一天,若不能让脚下所守土地上的百姓尽数安居乐业,那我宁可一生不扩疆土,所以……”
他不再往下说,言尽于此。
文晞一愣,她怎么忘了,这才是她心甘情愿跟随他的理由。
那个信誓旦旦在即位大典上说,若有一人不能安居乐业,便不扩疆土的男子,从未变过。
这么多年,征战沙场,斡旋敌军,她竟然差一点儿就忘了自己的初心,还说出了挑起战争的话语。
“是文晞考虑不周,险些忘了主上的誓言,晾成大错,文晞,任主上降罚。”
文晞单膝跪地,双手握拳,举过头顶,心中满是自责。
跟了他这许多年,却还是不懂得他心中所愿。
卫庭东挑眉,言语中带着些轻挑,“好,那我便罚你去跑腿,嗯……先告知我派族人,随时准备迎接公主归位,再者,去将这个信封交给慕容明,告诉他此事,让他去南苑寻我们。”
此事指的,自然是阿城怀有身孕一事。
文晞抬头,这是哪门子惩罚?
“主上……”
“好了,”卫庭东走至她身前,伸手扶起她,道:“跟了我这么久,怎的还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我的誓言我自己去实证,你只需要做好你便可。”
文晞重重的点头,接过信封,翻覆来看,里面不像是有信的样子,好奇道:“信封里是何物?”
上阵杀敌,她行,可这筹谋划策,她还当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慕容明若不信你,便将信封给他,他拆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着转身,朝府门走去,“保重自己,南国再见。”
“是。”
文晞颔首,随后正身,跃起,没入黑暗。
次日,是个艳阳天。
阿城醒来,收拾好行囊时,卫庭东早已在县衙大厅等候了。
薛平见阿城过来,委屈道:“阿城姑娘,你这突然说走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打理这县衙……”
阿城抬手装模作样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啦,我来之前,这县衙还不是你在坐镇,也没出什么大问题不是吗?记得,要去请个好师爷。”
说着从腰间拿出一个锦囊,抓过薛平的手,放在他手上,道:“喏,偷偷给你留的,估计能当一些银两,好好打点,以后呢,要为官清廉,为民请命,恩威并施,那些地方富豪也就不敢造次了……”
“如今兴直殿下接管了源城,不多时应该会分派人下来整顿,此番正值用人之际,你生性单纯,亦没犯错,他们不会拿你怎样,若管不住那些富豪,便报上去,别怕。”
薛平听着阿城一字一句叮嘱,不舍的点着头,“知道了,阿城姑娘。”
于是,她、卫庭东、薛平以及县衙里的衙役一行人向门口走去。
行至门前,阿城一愣,倒不敢上前了。
县衙门前,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数名百姓纷纷跪地叩谢,为首的,正是前几日被阿城救下的湘儿和申冤成功的王志老伯。
“湘儿,王老伯,你们这是做甚?”阿城说着赶忙上前扶起他们,“大家快起来吧,阿城年纪尚轻,受不起诸位如此大礼!”
“阿城姑娘,多亏了你,我家湘儿才得以清白,听说你要走了,我家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酒,能送给你,还望你收下!”
说话的是湘儿的爹李大叔,身旁还站着李大婶,抱着一坛酒。
阿城还没有来得及回话,这边湘儿开了口,“阿城姑娘,多谢你当日救命之恩,来日,还希望你能来寒舍住下。”
王志:“阿城姑娘,我给儿子请了个好郎中,他好多了,谢谢你,老汉只有这家传的扳指,想给你……”
“阿城姑娘……”
“阿城大人……”
“……”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道谢与道别的话。
阿城看着这样热情的众人,隐隐约约懂得了什么,心中竟有些不舍,她看向卫庭东,只见卫庭东笔直而立,并未言语,是在让她自行定夺。
她心中决断,开口,“大家听我说!阿城来到这里几日,多亏大家照弗,阿城所做的亦是为官者该做之事,受不得大家相送之物……”
阿城正打算说‘只收下这坛酒’,却见身边的卫庭东一记冷眼过来,心中抖了抖,面上正色道:“在此,受阿城一拜!多谢各位几日照应!”
毕恭毕敬向众人拜了一拜,正身,温婉一笑,“日后,薛大人亦会为民请命,诸位大可放心……阿城,这便告辞了。”
最后,在众人的相送中,阿城与卫庭东起程前往南苑。
阿城本欲骑行,但在卫庭东的要求下,改成了坐马车,为了隐匿行踪,连车夫都未请,驾车自然便是卫庭东代劳了。
卫庭东一路走得不快,阿城闲来无事,慢慢挪到马车外面,同他齐坐。
“庭东哥哥这些年可还好?”
好吗?
这些年他一人掌管无主之地,从一空壳皇子,一路过关斩将,显露英才,终于得到了不少老臣认可,有了实权。
这些年所受的苦,无人可知,无人询问,可他从未放弃,因为在东之国的某处,还有一个小女孩,在等着他,带她回家。
终于他摒弃一切,来到了她身边,哪怕众人反对,哪怕众人不解为何他突然不问朝政,此刻,所有的困苦,都是值得的。
多少艰难,都只化作两个字:“还好。”
“哦……”
阿城听此,若有所思,她怎会不明白,若当初他真的毫无忧虑,又怎会将她托付给别人。
“倒是你,如今你可是怀有身孕之人,还想着骑行,还想着喝酒?”
卫庭东说着她,手上牵着缰绳,倒是平稳。
阿城忽的心中一个激灵,死皮赖脸的一把抱住卫庭东,转移话题:“呀,庭东哥哥,阿城想死你了!”
“调皮!”
这一路,山山水水,热闹州县,穷乡僻壤,与君相伴,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