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脖颈处还在隐隐作痛，她能感觉到脸上似乎肿了一点，但让她疑惑的是，并不怎么疼。
她抬手打算去摸自己的脸，触碰到的，却是一丝冰凉，是一层纱。
阿城这才起身，看向周围。
她发现她正处于一个帐篷里，而且这里除了她身下的矮塌，矮塌前的矮桌，身后所挂的大型地图和几座灯架之外，再无其他家中器具。
矮桌上有笔墨纸砚，纸上是慕容明飘逸的字迹。
他为了这个天下，舍弃逍遥，极简而出。
可她只是简单的试探了一下，却被他口中所想要保护的百姓，伤的体无完肤。
她也明白，这类人只是少数，可偏偏就被她遇上，那在不知名的地方，受这样欺辱而没获救的女子该有多少？
这，就是这个乱世女子的弱势吗？
阿城有些昏昏沉沉地走向外面，刚到门帘前，便有人掀开，左右各一人守着，她抬眼，正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听见身后动静，转过身来。
是当时领头的青年男子，他目光如炬，青丝高绾，神采奕奕。
“属下司空破，之前事出有因，还请小姐见谅！”
司空破握拳行礼，礼貌恭敬。
司空？
“先……先前一面见你行事果断，颇具将领之风，原是一世良将司空行云之后？”
阿城说着让他正身，亦是以礼相待，心中微微一松，差点将先生脱口而出。
大兴在时，北有战王兴炎，南有将军司空行云，帝都有后起之秀云柒，那时，任谁都不敢倾兵来犯。
司空行云作为一世名将，自是不与为王的兴炎相同，司空一族三世，世代守着南方，手握重权，心却始终如一，南国畏之，故南方城池一派安详，百姓安居多年，全是称赞之声。
只可惜，后来向年叛乱，司空行云生病之际心急护主，中计而死，好在留下了司空后世留守南边，也为司空一氏留下了命脉。
这些，都是慕容明曾告诉她的。
“小姐口中的将军正是祖父。”
仅凭先前一面之缘，便能知晓我的身份，看来，这一趟，我并未来错。
司空破在心中暗暗赏识着。
“你如今是在战王殿下帐前效力？”
我现在的身份只是慕容家的三姑娘，他却对我如此恭敬，看来他是真心跟随着先生了。
“鉴之受军师之征前来，自然是效力于战王殿下。”
阿城闻言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果然……
原来，先生决定出山，并非一时想法。
也许，早在他隐居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有朝一日离开明月谷的准备。
不，在他手下，能人异士众多，还有那片银杏，他的人脉，早就盘根错节。
所有的人，都期待他回归战场。
所有的人，只待他重返于世。
“二公子人在何处？”
“回小姐，军事告急，军师现下应在战王殿下帐处。”
司空破垂眼禀报，可阿城总觉得，他是在躲闪着。
“夜晚更深露重，小姐还是回营帐内休息吧，军师不时便回。”
这句话，更是加深了阿城的疑惑。
“我想去殿下营帐外等他。”
阿城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可反驳的意思。
司空破只得点头同意带着她去兴炎帐前。
阿城只觉得这段路程是前所未有的长，按理来说军帅两帐不会隔得太远，可她却走了小半个时辰。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司空将军可是在戏耍阿城？”
前头带路的人身子一僵，回转身来，低头，握拳，“鉴之不敢。”
司空破，复姓司空，名破，字鉴之。
“那为何走了这么久还不见殿下营帐？”
阿城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带着一丝压迫感。
“说来惭愧，鉴之应征而来，时日尚短，对着大营还不甚熟悉，是司空的错。”
司空破像是找到了理由，显然没有了方才的紧迫。
“哦？是吗？据我所知，兴炎殿下贵为一方王爷，坐拥东国水土，军中营帐，自是不同于其他，但防贼人偷袭轻易找到主帐，外表是与其他营帐相同，可方才我细细看来，有一营帐门前守卫衣着打扮看上去无异，细看却是进贡的绸缎，剑戟亦是上乘玄铁打造，你猜，那会不会是殿下营帐？”
司空破眼神虚晃，显然没有料到阿城的观察会这般细致入微，一时想不到对策。
沉默之际，一个身影从司空破身后悄然而至。
衣诀飘飘，一尘不染。
在见到阿城的那一刻，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与倦色。
“半月不见，城丫头倒是变了，变得这般咄咄逼人了。”
话语是责备，声音是温柔，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他的小姑娘，愈发的机警了。
慕容明行至阿城身前停下，向司空破点了点头，“有劳了。”
司空破点头退下时抬眼看去，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容明，眼中是盈盈笑意，连这冰冷的夜色都变得暖暖的。
他认识的慕容明，做何事都是运筹帷幄，对谁的话语都是温柔，准确一点说是淡淡的疏离。
原来不是所谓的经历使然，而是他心中重要之人不在眼前。
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他认知里一向平淡如水的男子提着剑红着眼，气势汹汹踏出营帐的样子。
司空破下去后慕容明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在了阿城身上，带着阿城回自己的营帐。
阿城只觉得周身被淡淡的清香包裹，身上尽是暖意。
许多年前，在明月谷，他为她夜出采药，回来时，抱着她回家，也是如此的香味，也是这般的暖意。
“先生刚才去了何处？”
之前经过兴炎帐前时，她听了听，并没有人交谈，司空破又那般遮遮掩掩，显然，他不在帐中。
“你一来，天空中的星星都变多了。”
慕容明与她并肩走着，嘴角上扬，眸中点点星光。
阿城见他丝毫不提他的去处，有些不悦，却还是抬头看向夜空，星光满天，她轻声开口，“明月谷里能看到的星星，比这里的要更好看。”
慕容明垂眼看向阿城，竟有一丝的失了神。
因为他看向的女孩，仰面望天，隐约能透过面纱看见她嘴角的笑意，眸中是星空，闪闪发光。
夜里微风吹过，拂起她的青丝，近处几只萤火，明明灭灭。
他忽然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停留在这一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