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听他不像开玩笑的语气,抬头,看向他,眉尖微蹙,“何事?”
她心中有一种预感,凌澜即将要说的事,是会影响她一生的大事。
凌澜问:“你跟不悔相处时,就没有什么感觉?”
阿城想了想和不悔一起相处的场景,缓缓道:“每次看见不悔,不知怎的,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想慢慢看着她长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那调皮的样子和闲不住的性格太像我了?”
凌澜再问:“除了性格,你再好好想想,就没有别的地方像了吗?”
阿城眉头紧锁,突然道:“她的眉眼!像极了我!还有些像极了……”
她倏的停住,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像极了谁?是不是像极了慕言清?”
凌澜一语中的。
阿城猛地看向他,大惊失色,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你、你是说……不悔是,是我和、和他的孩子?”
凌澜重重的点头。
阿城往后一跌坐,精神恍惚,“不……不是的……”
“我的孩子明明被、被、被他亲手……杀了……”
“我哪里还有孩子……”
当初,就是因为他亲手杀了她的孩子,她才对他又爱又恨,如果他们的孩子并没有死,那她这些年,究竟在恨什么?
“你在骗我!”
“你在骗我对不对!”
连东庭不忍见她这般模样,高声叫住她,“阿城!”
阿城这才想起来还有连东庭在此处,忙跌跌撞撞的跑到他身边一把跪坐下,“庭东哥哥,你告诉我,他在骗我对不对!”
“当时你是在场的,他亲口承认给我喂下了藏红花的汤药,你也看见了,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已经、已经……”
她说到最后,都已经不敢再说出来。
连东庭看向她,只见阿城已经是满脸泪痕,他扬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迹,柔声道:“阿城,凌澜没有骗你,你的孩子,确实还活着,她活得好好的,就是不悔。”
阿城听他肯定,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止不住的留下,一滴接着一滴,落进了连东庭的心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让他心疼不已。
“阿城,当初,慕言清确实是给你喝下了堕胎的汤药,那个孩子险些早产而死,是我买通了产婆,无论孩子如何,出来都说她已经死了……”
“你想想,如果我不说孩子已经死了,慕言清会怎么做,万一他再下手……”
“阿城……你恨他,是应该的……”
对不起,阿城……
他让你堕胎的真相,我目前还不能告诉你……
阿城两眼呆滞,眼眶中的泪水还是喷涌而出,她的脑袋里,此时此刻,只剩下两个字,“不……悔……”
连东庭怕她仍是不信,又道:“阿城,你可感觉到,不悔的手间,是不是和从前的你一样,无论春夏秋冬,她的手,都是冰凉的?”
阿城一怔,似乎是连眼泪都忘了流。
不久前她刚问过她,怎么手这么冷……
她也想起来,在不周山时与不悔相处的那些时日,皆是如此,只是当时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那、那你说她的生辰是在春天……”
连东庭见她终于不再流泪,还恢复了些思考的能力,抬手,这一次替她擦干了眼泪,解释道:“那不过是我为了骗你,编出来的谎言罢了,不悔是你在秋日所生的。”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可她的的确确是你和慕言清的骨肉。”
“你的十八死结依旧还在,那拿来的长生诀,根本就不是用来救我的,而是用来为你续命的……”
原来,自己千辛万苦拿来的长生诀,都是为了自己。
阿城忽然嘲讽一笑,先生,你若知道这孩子还活着,会不会当她是个耻辱?
可念禾说你爱我?
你真的爱我吗?
那又为什么就容不下我们的孩子呢?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一时之间,所有的情绪如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阿城胸口起伏之间,眉头一皱,竟呕出了一口鲜血。
“阿城!”
“阿城!”
连东庭和凌澜皆是一惊。
阿城只觉得黑暗逐渐袭上视线所及之处,随后毫无意识的晕了过去,好在连东庭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凌澜刚才见她口吐鲜血后就已经起身干了过来,此刻已经在连东庭的身旁,不偏不倚的搭住了阿城的手腕,探着脉象。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殿中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声,凌澜眉头紧锁,再抬眼看向连东庭时,眸中尽是担忧。
他看着连东庭,很是缓慢的摇了摇头。
连东庭见状心中像是漏掉了一拍,他机械般的看向怀里的阿城,目光深邃,却又带着无尽的哀愁。
阿城……
你还爱他吗……
你还、恨他吗……
凌澜蓦地开口,“现如今,只有长生诀能救她了。”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连东庭闭眼,长舒一口气,再睁开双眼时,眸中已经被坚定和决绝代替,“我一定要救她。”
他的声音低沉,还有些轻,可凌澜却听得出来,这六个字中,是他所有的勇气与决断。
凌澜忽而一笑,“好,你既然决定要救她,那我凌澜,定当帮衬到底!”
连东庭转眼看向身旁的少年,仍是初见的鹤发童颜,蓝眸灵动,白玉抹额,褐色衣衫,只是腰间少了竹篓,只剩一支黑笛。
他扯出一抹微笑,不知是喜是忧,“想不到,在这种时候,站在我身边支持我的人,是你。”
凌澜闻言还之一笑,“世间之事,世事难料,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我凌澜向来随性而活,既然交了你们这样的朋友,我自然是要奉陪到底了。”
“我们可说好了,等她过了十八死结,再在这凤翔殿内,一醉方休!”
连东庭无奈点头,嘴里却是反驳到:“你这还未及弱冠,口气倒是不小。”
凌澜挑眉,“上不畏天,下不惧地,凌澜是也。”
被他这么一调节,连东庭心情稍稍好了些,又看向怀中昏睡不醒的阿城,伸手拭去她嘴边的血迹,认真道:“明日,我便启程,前往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