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紧张的准备之中,祭祀作法之日,一晃眼便来了。
“主上。”
连东庭是金冠束发,一反常态的着了身红色祭服,相比于往日一身黑衣,整个人都显得清爽了许多。
他正看着窗外忙碌的人们,个个喜笑颜开,南疆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盛大的喜事了,连着深冬白雪,都被今日暖阳融化了些。
可对连东庭来说,他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阿城身体阴寒,此番除了续命,更重要的是再次引寒气入体,重新结印,若今日求不来大雪,此法必败。
再回神时,神曲已经端着祭祀的祀袍来到了他身前。
“主上,吉时快到了。”
连东庭垂眼看向她手中的祀袍,抬手轻抚,沉默不语。
这祀袍相传乃是玄清公主入鼎祭天时蛮夷族大族长主持祭祀所穿的祀袍,随后代代流传,经多次加新,变成了现在人们看见的模样。
祀袍以锦缎红色为底,以白色为边,前后皆绣有代表着死亡的曼珠沙华之花,邪魅摄人。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初玄清公主祭天之时,是多么恢宏蓬勃又哀怨不已的场景。
“主上,您既已穿好祭服,那便不该再耽误了,殿下大婚,哪怕举国不知,可您还是要去的。”
神曲见他看着这祀袍出神,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提醒。
连东庭闻言,眨眼之间回了神,双手快速将祀袍拿起,同时旋身一挥,干净利落的穿上了身。
“走吧。”
随后,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间。
神曲放下手中托盘,赶忙跟上。
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替他惋惜,惋惜他同是红袍加身,一人是成亲大喜,一人却是祭生大悲。
片刻之后,祭坛。
南疆的祭坛,以圆底筑基,缩小而砌高,四方皆有阶梯可上。
祭坛上用上古咒术,刻下八卦之阵,坎水为北,南火为南,故以南火为首,将桌案摆放于此方位,并授予祭品香炉于上。
而那青铜之鼎,便位于八卦阵的中央。
南国以南为尊,除了祭坛南面不允有人外,其余三面,皆可站人,观祭祀之礼,是以北西东三面都已经围满了南疆百姓。
此时的连东庭站在祭祀之案前,面朝南方,望着天空中的暖阳,负手而立,不知所思。
忽的,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
身旁的苍术上前靠近他一步,微微垂首,“主上,慕言清带着殿下来了。”
连东庭收回视线,垂眸看了一眼桌案上祭祀的玉珏,嘴边扬起一抹冷笑,长袖一挥,转身,意气风发的走到了坎水的位置,英气逼人,有睥睨天下之势。
他看着慕言清抱着阿城一步一步的走近,眸中如潭中之水,深不可测。
缓缓而来的二人,皆是身着红衣喜袍,冷风徐徐,吹动衣衫。
他二人衣带相绕,青丝共缠,一个是面冠如玉、淡定优雅,一个是眉目如画、倾国倾城。
两人结合,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场成亲之礼,没有十里红妆,没有觥筹交错,只有数名短褐百姓与连东庭和苍术等三人。
慕言清抱着阿城,在祭坛前站定,仰首,不骄不躁的看向高处的连东庭,眸中正大坦诚,毫无躲闪之意。
连东庭虚眼蹙眉,与他对视须臾,低声道:“南星。”
南星是阿城的贴身护卫,亦是一路隐声匿迹,相伴而来。
他此刻就站在连东庭的左后侧,听见他唤,上前一步,规矩道:“主上。”
连东庭眉头紧锁,负于身后的那只握拳的手亦是紧握着,手背上青筋显露。
眨眼之间,他眉间一舒,手中拳头亦是一松,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他轻声道:“开始吧。”
南星:“是!”
他接到指令后,口中念咒,手中运气,倏的左手五指齐齐指向阿城。
慕言清怀中的阿城猛地睁开了眼睛,从他的怀中跳了出来。
不仅是慕言清,周围的南疆百姓皆是吓了一跳。
可阿城就那么直直站着,细细看去,她眸中暗淡无光,没有焦距,这才明白,是傀儡术。
南星伸出右手指向阿城,她忽的昂起首,再有操作,便僵硬的走到了慕言清右侧,面向祭坛,与他并肩而站。
见慕言清眼中有探寻之意,连东庭才不慌不忙的开口,“傀儡术是傀儡师以内力作线来操纵,此次南星的操纵并不会影响她的身体。”
“既是成亲大礼,如何能没有拜堂礼?”
慕言清虽说心中对傀儡术操控阿城之法有抵触,可想来连东庭定不会伤害她,也就不再去反对了。
连东庭见他没有异议,朝站在祭坛第一层的凌澜使了一个眼色,凌澜即刻会意,正身面向众人。
“吉时已到,成亲大礼,始——”
“一拜天地——”
慕言清转身,此时,南星也操控着阿城转身,二人同时跪地而拜。
凌澜高声道:“起——”
慕言清携阿城起身。
“二拜祭司——”
慕言清和阿城转身,跪地而拜。
他这果断一拜,倒是让神曲和苍术很是佩服。
按照南国的规矩,穿上祭祀之服的连东庭便不是连东庭了,而是大祭司,慕言清并非南国之人,入了南国地界,却能守南国之礼,是位君子。
其实,在慕言清的心中是认同这一拜的。
无论是大祭司,还是身为阿城兄长的南国大殿,他都担得起这一拜。
“起——”
慕言清和阿城起身。
“夫妻对拜——”
慕言清转身,与阿城相面而对。
此时的阿城头戴凤冠,身着霞帔,虽说毫无生气,可还是惊艳无比,让他难以移开视线。
连东庭站在祭坛之上,看着他二人俯身对拜,面无表情,眸中深邃,眉头又再次紧皱。
阿城,若这场成婚之礼真是你所念,那这场祭祀,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醒过来!
我宁愿你永远都不知道这场成婚之礼,也不愿你带着这无知的满足与欣慰与世长辞……
‘庭东哥哥。’
‘庭东哥哥!’
‘庭东哥哥……’
‘东庭。’
他的脑海中,尽是她的一颦一笑,她寻常唤他的样子,她生气时唤他的样子,她委屈时唤他的样子……
还有,她唤他‘东庭’时的样子……
阿城……
“起——”
“礼成——”
“祭祀之礼,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