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的东西好像是一件凤袍,游走的金线仿佛腾蒸在红绸上的经文一般闪闪发光,就算在这样的雨天也显出与众不同的超凡庄重来。
孙叔白是识得一点世面的,凤袍上的纹路让他看的很确切,那就是一只腾飞的凤凰。
似乎是寻常女子出嫁的嫁衣。
他只看了几眼,管家就急着几步跨过来直接将箱子合上。
“你们办事手脚要小心些,磕坏了这里面的东西你们赔不起!”
方才摔倒的人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他不认识凤凰的样子,但生怕是损坏了贵重物品,到时候苏太守让他赔偿,他可拿不出银子来。
孙叔白连忙代替他向刘管家道歉:“刘叔行行好,我这兄弟也不是故意的,一会我帮着他抬出去,您放心,一定不会再出麻烦。”
他赔足笑脸,管家四下看看,仿佛没有人监视他,他才敢舒口气的样子。
刘管家最后严肃叮嘱命令:“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箱子里的东西损坏不得,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孙叔白和其余几人把箱子尽数全部搬上马车以后,苏太守的家仆又来给他们送这次的工钱,顺便给了他们每人四个馒头,允许他们就在这里吃完了再走。
孙叔白靠着墙避雨,顺带咬了一口馒头。
他们站的位置是在垂花长廊下,四下寂静无人,只有几人咀嚼食物的声音。
“叔白,这次谢谢你了。”方才摔倒的中年人向他致谢。
孙叔白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问题:“都是出来干活的,也不容易,没事儿,不用谢我。你要是真想谢我,把你家那几位草药伤药给我几副,省得我跑去城中药铺买了。”
中年人会一点抓药的手艺,这点大家都知道。
他点了点头:“你受伤了还是家中嫂子受伤了,要不要我再开个药方?”
孙叔白觉得光吃馒头有点干,他包在嘴里多嚼了两下:“前几天有个姑娘昏在我家巷子门前了,我媳妇是个热心肠的,总不能不管对方死活,这伤药是给她用的。”
中年人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你们一家都是好心肠,行,这事包在我身上,要几副伤药都够。”
他们话音刚落,背后拱门竟直接走出来一人,他身后跟着寒衣森刀的亲卫。
来人身形颀长,眉眼间竟有迫人的压力威视,使寻常人根本不敢跟他对视超过三秒。
孙叔白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连忙拉着所有兄弟跪下,他清楚地看见面前人身上衣袍的一角,绣着腾飞的金龙。
这不是寻常人……
萧朝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个在你家门口受伤的姑娘,叫什么?”
孙叔白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有些紧张:“回大人,小民……小民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她是什么人你也不知?”
“不知道。”孙叔白诚实作答:“只知道她说自己是附近城镇的,来这里走访亲戚,但路上被水匪抢掠了,所以身无分文,在小民家门口晕倒。”
萧朝宗听言,忽而咧嘴给了一个森冷的寒笑。
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夹裹着兴奋与喜悦:“水匪抢夺?这方圆五百里,但凡有一个水匪,我都随了她的姓!”
孙叔白不敢回答,只颤颤巍巍地大气不敢出。
萧朝宗一刻都没有等待,吩咐道:“你家住哪儿,带路。”
孙叔白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见面前这位大人身后那些寒刀在身的亲卫,他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深深的恐惧。
“萧大人!”他连忙磕头:“家中还有无辜的妻儿,小民出于好心收留那位姑娘,如果有什么问题,恳请萧大人饶了小民的妻儿,草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萧朝宗深深吐出一息,眉眼中泛着浓厚的墨云:“现在带路,让寡人找到她,就是你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其余罪责寡人一概不究。”
孙叔白深深叩首,连忙转身向家的位置走去。
往常归家路上的轻松,如今只剩下步履的沉重,以及身后浩浩荡荡御驾和亲兵们的庄严。
阮羡羡做了一个非常快乐的梦。
梦里她回家了,然后第一时间点了许多外卖,吃的她热泪盈眶,大声感慨还是回家好。
睡到一半,她正准备对自己面前盘中的蟹黄小笼包展开邪恶的筷子,没想到小笼包突然娇滴滴的尖叫了一声,然后长着腿跑了。
“快跑呀,大魔王来啦。”
阮羡羡捏着筷子愣着包子们接二连三的跳下桌子,大哭不已:“小笼包,别走啊!小笼包!”
她睡着睡着,感觉自己被一股阴冷的视线包裹住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全身埋进一盆凉水中,从头到脚都忍不住发抖。
梦中的阮羡羡皱起眉头,在被子里缩成了个虾子状。
她本来打算再睡一会的,可是今天她却觉得有点不习惯。
因为往常孙小武不到点就会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喊姐姐起床。
但是今天耳边却异常的死静,只能听见外间大雨瓢泼砸在屋檐上的声音。
阮羡羡的思绪越来越清醒,干脆也不准备继续睡了,她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只这么一眼,她差点吓得魂魄离体七窍升天了。
萧朝宗就那么端端正正地坐在离她床榻不远处的桌子边,胸前白袍盘金线走蟒纹,在这样阴暗晦涩的天光照射下,愈显得灼目夺人。
他身后是半敞着的门,阮羡羡隐约能看见黑压压的亲兵们跪在外面,他们将这里守的密不透风。
阮羡羡一下背脊绷得近乎僵硬,她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来,黑如瀑般的发顺着肩头披散开。
萧朝宗就这样目色眼深地盯着眼前这个,他疯狂想了好多个日日夜夜的女人。
明明只是分别了七八天,他却觉得快有半辈子这么久了。
他萧朝宗从没觉得时光这么煎熬过。
找她的这些日子,她可能都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
阮羡羡极力控制住颤抖,指尖却紧紧攥住了被角。
萧朝宗捕捉到她的神情,微微拧眉。
他知道她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