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迷宫
廿四欢2018-11-02 10:282,913

  拐过两条街才到大学城,辛凌鹫吧嗒吧嗒地踩着高跟鞋,小跑着追上方端末。两人间的距离约拉越近,辛凌鹫的步子却越来越慢下来。

  她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不应该在背后评论你,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辛凌鹫转念想到,这些话说出来,不太妥帖,会伤害他的自尊。

  此方端末非彼方端末。临城大学,船舶学院的大四学生方端末,是一个拿着国家贫困补助、一周要忙三四个兼职、沉默低调、或者说是卑微的学生。大二那年,方端末积极向上的正面形象被当做新闻热点被媒体记者大肆报道,外界对他提供了源源不断地金钱方面帮助的同时,这件事情也让这个名不经传的男生成了学校同学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有些话说得倒不是恶意。

  但让人听起来,着实有些心酸和抵触。

  辛凌鹫作为一个旁观者,都不能忍受那些谈论,更何况方端末作为当事人,一定更加的厌恶。

  僻静的小道,坚硬的鞋跟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尖锐显著的声响,辛凌鹫决定脱掉了高跟鞋拎在手中,慢吞吞地跟着。

  她想道歉,为自己刚才的无意间的莽撞道歉。可她心里又矛盾着、纠结着,不知道如何才算妥帖适当的道歉。

  走了有些远,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处辛凌鹫未曾见过的巷子。她打量眼四周,在临城上大学四年,竟然不知道在如此热闹熙攘的地域,还有如此贫穷冷清的角落。

  这些应该算是危房了吧,破旧的围墙,红瓦白墙的平房院子。路边坑坑洼洼,是泥土和石块混合起来的,辛凌鹫赤着脚,走了几步,便禁不住疼痛,蹲在地上穿好鞋子。

  等她起身,朝前走时,却发现,一直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去哪了?辛凌鹫四处张望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前面有个十字路口,直行的话一定不会那么快的消息在视线里,一定是拐弯了,可左拐还是右拐。辛凌鹫走过去,纠结着向左向右时,正瞧见方端末靠墙站在左边那条小路上,拧着眉一脸凝重地盯着自己。

  方端末冷冷地问她:“你跟着我?”

  他穿着短T短裤,面料质感不错,却显得肩膀异常单薄。在校园里,方端末的长相算是出众,五官俊朗,剑眉、星目、梁鼻、薄唇。不乏漂亮女学生追求他,可一一被拒绝,甚至有次他的拒绝理由,荒谬到让人心疼。女生是同学院的系花,大胆表白后,他直言不讳,面如死灰地说:“像我这样,勉强养活起自己的人,怎么养得起你?”

  他脾气一向差,不管是对老师还是对同学。辛凌鹫深谙其理,渐渐垂下头,视线落到方端末脚边扔着的那个黑色的行李袋上,撒谎:“我迷路了,想跟着你走出去。”

  他像是一把利刃,刀锋凌冽,刃度惨人。

  褐色的瞳仁一扫,悠悠地从辛凌鹫难辨真假的尬色上卷过,他没计较这话里的真假,随手一指,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过两个路口左拐,然后再过两个路口,左拐,一直走就到大学路了。”

  “谢谢。”辛凌鹫小碎步,灰溜溜地照着指示走了。

  方端末靠在墙上,弯腰从地上拎起行李袋,不经意注意到女生脚踝处被尖石蹭到的划痕,高跟鞋纤细的鞋跟在不平坦的地面上岌岌可危,她却像是训练有素似的,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看着她离远,方端末面不改色,冷静地扭头,往反方向走。

  烈日炎炎的六月,大四的学生陆续回到临大,忙着班级聚餐、忙着交接手续、忙着毕业典礼……辛凌鹫和所有人一样,却又和所有人不同。

  她可以顺利毕业,可实习工作转正的机会,没有了。

  甚至,正如林淑子在电话里所说的那样,辛凌鹫不能继续从事和航空有关的工作。

  拍毕业照时,相熟的同学交谈间,问起辛凌鹫毕业后打算做什么。辛凌鹫只笑笑,一脸随意地说:“还没想好呢。”旁边另一同学立马搭腔,阴阳怪气地说:“辛凌鹫外形好,能力强,都能进方端末航空实习,工作一定不会差的。”

  辛凌鹫没表现出介意,随和地聊了几句,找理由抽身离开。

  毕业典礼结束后,辛凌鹫和宿舍的几个姑娘,去大学城的小餐馆里搓了一顿,出来时,天色渐沉,星光点点。几个人一路往学校走,一路回忆着大学四年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辛凌鹫走在最外侧,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闷头走着。

  秦羽笙拉拉她的小臂,小声和她说话:“辛凌鹫,我想和你说声抱歉,之前因为我脾气不好,和你闹了别扭,现在想想,觉着那时候孩子气不懂事。”

  “我没放在心上。”辛凌鹫摇摇头,坦诚地说。四个来自不同地方的陌生人,被分到同一个宿舍,朝夕相处四年,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个人态度,总会有些出入和差异,有矛盾很正常。

  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让对方知晓歉意,得到原谅,秦羽笙觉得一声轻松,热络地挽着她的胳膊,笑着夸她:“我们一直觉着你特别成熟,做事有分寸、有能力,不像我们几个,做什么都是半瓶子醋,高不成低不就的。”

  “是啊,凌鹫,我们其实都挺羡慕你的。”贾喜蓓附和。

  辛凌鹫抿嘴笑,有些东西只有自己清楚,说出来,就刻意了。她淡淡地说:“你们也很厉害,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

  秦羽笙一脸明媚,单纯得眼底看不出半分心机,她说:“辛凌鹫,这都大学毕业了,其实你也不要介意学校里传的风言风语,她们那是眼红你。”

  “什么?”辛凌鹫茫然。

  秦羽笙的肩膀被旁边的贾喜蓓撞了下,小声提醒:“不要说了。”

  辛凌鹫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准备问一下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号码,对舍友示意:“你们先走吧,我接个电话。”

  秦羽笙心思直,刚要说话,就被贾喜蓓抢先说:“那你有事给我们打电话,时间晚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恩。”辛凌鹫点头答应。

  三个室友走远,顺着风,辛凌鹫遥遥地听到几个姑娘的说话声。

  “羽笙,你干嘛和她说那些,她又不领情。”

  “我……觉得她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和她很熟吗?你怎么知道她是哪样的。”

  “我……”秦羽笙吃噎。

  贾喜蓓叹气,挽着她,说:“快走吧,我让我男朋友准备了些吃的送到宿舍里,咱仨回去再聚一下,刚才辛凌鹫在场,我都没怎么吃好。”

  “……”

  辛凌鹫逆着风走了一小段路,神情凝重,假装没听到。

  电话是小姨打过来的,几句话绕来绕去,无非都是一个重点。家里的老房子为了还债卖掉了,却还差点钱数,她从辛凌鹫的实习工作开始聊,由浅及深地说到家里的情况:“辛辛啊,不是小姨不帮你,只是你也知道,惠子和意子今年都要升重点高中,光学费就要不少,小姨家里生活也不容易啊。”

  辛凌鹫紧咬着唇,善解人意地接话:“小姨,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我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明天我去家里说。”

  “行。卖老房子时,正好收拾出一些东西来,你正好过来看看,还要用的话,就一起带走。”

  辛凌鹫“恩”了声,明白小姨这是在赶人。寒假的时候,辛凌鹫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留着一份被褥和一些冬天的衣服,至于老房子里,除了一些木头家具,哪有什么能留的,小姨这话,是让辛凌鹫从她家里搬出去。

  她不拆穿,只用一个蹩脚的理由将电话挂断。

  再抬头。

  路灯灯杆旁斜靠着个男生,也正讲电话,清凉的光晕如瀑般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他微微偏向辛凌鹫的半边脸颊,他说话声音不急不缓,低沉的厉害,像是刚抽过烟的老烟嗓,又像是睡不醒时压抑着情绪。

  辛凌鹫杵在原地,遥遥得盯着那方向,认出他。

  方端末。

  上午刚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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