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舒不太敢动了。
第一次，祁深抱着她陷入了熟睡，连床都没沾，像是真的很累了。
她看见他垂合的眼睫投下一片扇子的阴影，又听见祁深发出绵长轻微的呼吸声。好像这是他们之间仅存的安静时刻。
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过窗帘漏进来的日光不足够，有光反而更见得昏暗模糊。在这样的空间里，时间的流淌似乎都像沉沉的水银，无法轻易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振动声由远及近，虽然很快被终结，但简舒的意识已经回笼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逆着光坐在了窗边。
简舒才发现自己在床上，羽绒服安静地挂在墙边的衣架前。她撑着自己坐起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让背对着她的祁深回过头来。
祁深将手上笔记本轻轻合上，顺手放在了茶几上，又对简舒轻声说：“要不要再睡会儿？”
简舒摇摇头，暗自懊恼本应该好好考虑感情问题的她，怎么反而和祁深一样睡着了。并且祁深还比她醒得早，看样子还把自己挪到了床上——真是不好意思！
祁深站起身，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水。
简舒趁机翻身下床，很快穿戴完毕，她拉好羽绒服的拉链时，祁深正好将杯子递给她：“虽然下了雪，但室内湿度还是低了，补充些水分。”
简舒只能大方地接过杯子，又往窗台走去：“谢谢……下雪了吗……”
她往外一看，果然是簌簌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街道、树枝还有远处的低矮的屋顶都覆盖上一层莹白的雪，反射得外面的世界敞亮了许多。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看不见日头，也看不出时间。
简舒是喜欢的雪的，握着传来温度的水杯盯着外面看，随意问了句：“几点了？”
“17时24分48秒。”祁深精准地报了时刻，不料简舒猛地回头，她都快惊悚了：“竟然都快晚上了！”
“你快回去。”简舒连水都来不及喝，快速捡起搭在沙发背上的祁深的围巾，催促道，“夜里的航班不安全，何况又是这种天气。”
“没关系。”祁深说，“飞往S市最后一次航班是晚上十点。”
“祁老师，你要是十点钟起飞，到S市就十二点多了。更别说到小花公寓都要凌晨。”简舒对祁深换了称呼，认真道，“你明天还有课。不要任性。”
祁深上前握住简舒就要开门的手，将她往回拉了拉：“那我们再一起吃顿晚饭，吃完我再走，可以么。”
简舒抬眼疑惑地看着他：“到了机场再吃呀，我送你过去。”
“我不放心。”祁深是在说不需要简舒送他的事，又说，“助理已经准备好晚饭，我让她送上来。外面下着雪，你不要随意外出。”
简舒算是听明白他口中的助理就是杨成君，心里又是一阵火：祁深使唤她的助理这么得心应手的吗！
祁深说着，空出的一只手便拿出手机发了消息。又将简舒从门关牵回了落地窗前，说：“你坐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简舒憋着气，但又不停告诫自己，现在一定不能出了差错。只能顺着祁深，让他先乖乖回去才算上策。简舒再也不想加上一分自己对他的影响。
她只好听话地坐了下去，忽然瞥到茶几上十分眼熟的小本子。那是一个老旧的牛皮纸手账本，不大，易于随身携带，是简舒最常用的一种笔记本。
那是一年多以前，简舒忘记在卡特尼娜公寓的小本子。
简舒伸出手将本子拿起，翻开，往日的记忆朝她扑面而来。从小到大，她抄写过的文本或者自己创作的作品几乎可以堆满一个房间。但那些纸张和笔记，都随着她生活的变迁被遗忘和丢弃在不知名之处，给简舒留下的，只有满脑子的语言文字。
那一页页中英混合的诗句，都是简舒一笔一划亲手记下的。无论简舒在求学还是离开校园，她从未停止过阅读，也从未停止过书写读书笔记的习惯。
不，她停止过阅读和笔记。
简舒倏地记起。她第一次中断阅读习惯是在父亲逝世后。那时候，简舒几乎无心阅读更无心创作，像是灵感整个干涸了般。直到遇到祁深，和他成为了室友，每天都在鸡飞狗跳中度过，也慢慢拾起了读书的兴趣。
第二次中断阅读，是在国内和祁深重逢后。至今已然接近三个月。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决。简舒想道，她一直以为，是她在影响祁深，其实，祁深又何尝不在影响她。
“简舒。”祁深唤着她。
“啊？”简舒紧紧捏着手中的纸张，回神应道。
祁深见她如此，低声道：“这原本是你的笔记。我……私自翻看，带在身边。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抱歉。你要，收回去么。我那里，还有很多你写下的……”
“没什么。”简舒打断了他，又将笔记本推向祁深，“是我不要了的。那个时候……我没想起带上它。”
现在想想，一年前简舒离开卡特尼娜11号公寓时，脑子一直处于混乱状态。只记得收拾了贴身之物和钱财，那些在卡特尼娜才创造的本子和创作的想法，像是完全被她遗忘在身后。看来是给祁深添麻烦了。
“你也没有想起带上我。”祁深开口，平淡地说着。
简舒的眼神慌乱地错开，没有看见祁深将本子收回了风衣宽宽的口袋里，只听见他说：“所以我带着它们来找你了，看着你的字迹，你存在过的痕迹。我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可怜。”
简舒想说些什么辩解，以她所学的知识，短短一瞬就可以想出十几种辩驳祁深的话。明明一段感情的结束是两个人的责任，为什么在祁深口中，只有她一个人错了。
正当简舒无法应答时，门铃适时响起。平时懒散的简舒蹭的站起来：“我去开门。”
她打开门，见到了消失一个下午的杨成君，理智和怨念又上来了：“成君姐，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还有不是说了为我工作……”
杨成君放开推着餐车的手，双手合十伏低做小：“都是我不好，我自作主张。不过，你们运动了一下午，应该累了吧，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补身子的。看在我辛辛苦苦的份上……你千万不要跟我计较！那个，你们慢用，我下去待命！”
杨成君跟倒豆子似的说完一番话，转身快步跑开了。
简舒越听越不对劲儿，但刚刚没找到机会插话。她看着杨成君落荒而逃的背影，简直想要把人叫回来对质。什么叫运动了一下午？杨成君果然是想差了他们的关系！
“怎么了。”祁深走到简舒身后，他在里间，听得不太真切。但见着简舒脸黑，还是第一时间问简舒情况。
“没什么，你拿进去。快点吃。”简舒冷冷说，转身就走，对了祁深的态度又降回冰点。
于是这顿丰盛的晚饭，祁深果然乖乖地，吃得很快。简舒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祁深就将自己的餐具收回了餐车。
简舒的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看他这样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再吃一点啊，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
“你多吃点。”祁深又问，“我给你盛……”
“放着。”简舒命令他，自己也放下了碗筷，她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要祁深吃快点。也对祁深分不明白别人的情绪感到无奈，简舒缓下语气：“我说要你吃快点，是希望你能早点赶飞机。你现在吃完了，心愿也完成了，可以去机场了吧？”
“我等你……”祁深还未说完，简舒也作收拾状，她说：“你都吃饱了，那我们走吧！我不吃了！”
祁深听完，动作很快地从餐车里拿出餐具，在自己面前摆上：“我还想再吃一些，你也多吃些。”
简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终于，两人算是把一日三餐中的两餐当做任务完成了，主要是这是祁深给简舒安排的任务。无论祁深在不在简舒身边，好像她的事都要过问般。
“我送你回去。”
他们出了酒店，祁深牵着简舒不放，冒出一句看上去理所当然的话。
简舒啊了一声，刚要反对，祁深就牵着她走向酒店前停着的加长商务车。
简舒还处于懵逼状态，祁深就先于司机给简舒拉开了后座车门，低沉的嗓音在夜风中依旧蕴含分量：“外面冷，上车坐。”
简舒坐上了软软的后座，祁深就挨了上来，顺手关上了车门。简舒这才注意到，这辆商务车是有隔板的，她又处于和祁深单独相处的环境里了。
祁深刚坐稳，像是在一天之内养成了习惯，又去寻简舒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