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
砰砰砰。
又来了,不受控制的心跳,简舒耳膜上是渐渐加快的心跳声,快从嗓子里蹦出来的那种。但是,没想到这样的声音,并不是从自己胸膛里发出来的。
是祁深的心跳声。
他们相近到,这种程度了吗。
简舒用力推开祁深,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恼羞成怒:“你什么时候学会动手动脚和不知羞耻,我看,在你旁边呆着才是最危险的。”
“抱歉。”祁深垂下双臂,掩饰着无法掩饰的失落,“是我没有忍耐住。”
他说着转过背,拧开了自己家的门,道:“擅自关上你家的门,也是我的责任。
请,先到我……702等待,我去找锁匠。
如果找不到,麻烦你,在702将就一晚上,我明天再过来。”
他说得断断续续,像是反复确认自己的表达没有问题才出口。
简舒安静听完,心里觉得不是味道:“也不用这么认真,归根结底都是我没带钥匙的锅。”她打哈哈,试图缓和一下微妙的氛围,“我去住酒店吧,就一晚,又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哈哈……哈。”
祁深又转过来,将一把钥匙递给简舒:“702的钥匙,我看你进去再走。”
简舒见他的神情认真,却又带着落寞,活脱脱像个打了败仗的骑士在移交城堡的钥匙,整个人传出“快结束”的讯息。
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简舒此时再拖沓就成不识抬举了,她只能接过孤零零的钥匙,进门:“打扰了,以后,我会记得带钥匙。你,注意安全。”
祁深轻轻点头。
两人在门里门外站了一会儿,也都发现,无话可说。
最后是祁深把门合上:“门窗关好,我走了。”
简舒的视野最终被门板填满,她抓了抓手,才察觉,钥匙在手里已经被握得汗津津的了。
唉。
她叹口气,果然和前男友当邻居,是一个非常难的课题。前进是甜蜜的陷阱,身后又是不讲人情的帽子,一不留神就变成退无可退的境地。
不过,虽然是因为意外,这也是她第一次到祁深家。
而简舒转身查看的瞬间,就惊讶到愣住。
明明是同样的套间格局,702就显得大多了。
不,准确地说是空旷。
无论是电视柜还是茶几,沙发还是摆件,全都罩着防尘布,就像住户刚搬进来的样子。地板一尘不染,但多余的东西一律不见。
毫无生气的客厅,非常渗人好吗。
尽管祁深是个洁癖狂魔,但也不意味他是个极简主义者。反而,祁深的东西非常多,多到他们在美国的合租公寓,祁深的房间根本装不下。都是些电子电路、随手乱画的设计图、做到一半的机器人。
那时,祁深还征用了阳台和客厅,想方设法入侵公共领域,用于他永远做不完的实验。
可是,现在这个房子,就如同冷冰冰的样板一样的房子,完全,完全没有一点祁深的生活的影子。
还是说,祁深,没有在这里好好生活过。
简舒僵硬地走向房间,虽然趁机窥探别人的卧室,实在非君子所为,但她现在脑子有点乱,急于确认什么。
推开主卧,按下开关。
简舒颤动着瞳孔,卧室,也是一样。床,衣柜,书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她退出去,每个地方都迅速查看,直到发现,只有厨房,是最有生息的地方。刀具餐具,食用油和调料,满满当当摆了整个橱柜。
祁深,明明是个,物理研究者。
怎么,变成了,厨师和司机。
仿佛,他的生活,除了接送简舒,给简舒做饭,再无其他。
简舒的心脏开始剧烈地震动,震到剧痛。
她抓紧手中的钥匙,冲出了702。
一定,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在祁深身上,发生了简舒无法想象的事,才导致,简舒现在所见的这个样子。
要问清楚。
简舒脑海里回响着这一句话,噔噔噔跑下楼梯。
小花公寓停车场。
一辆陆地迷彩色重型悍马鹤立鸡群,紧闭的车窗里透出男人刀削似的侧影。
祁深伏在方向盘上,难得露出一副颓靡的模样。
手上的塑料药盒被握到发热。挡风玻璃前置物台上,烟盒安静地躺着。上方的后视镜里照出昏暗且空无一人的后座。
现在的情绪,祁深从未经历过。头脑里的底层防御系统已经开始报警,祁深都能看见脑袋里正在播放的电影屡次被防御机制强制暂停的情景。
可走马观灯似的影片依旧在上映,而且模式是混乱、不受理智控制的。
硬要用祁深残存的理智对它进行管理分类的话——
首先是最近日子里,和简舒在一起时,她的音容笑貌。
接着的场景,短暂地离开她身边,关上702的门后,自己长久的睡眠以打发时间。
还有一年多前,在卡特尼娜11号公寓,调出监控,简舒拖着行李箱走出屋子的画面。
后面的剧情就变得简单而且重复,是一张张写满公式画满图的草稿纸,一份份课题报告,间或夹杂着医院的病历通知单。
最后是现在,除了祁深,空无一人的,停车场。
祁深不喜欢看电影,玩电动,诸如此类普通男孩的日常,对祁深来说,无聊透顶。
他的脑子总是高速运转,一般的休闲活动对于他就是无趣的惩罚。哪怕是此时此刻,因为负面情绪爆表暂时丧失目标性和行动力,祁深的大脑也无法停止运作,不断重播着印象深刻的日常电影。
在祁深过去二十年的生命里,人类多余的感情从来就不是活下去的必需品,祁深对感情一事,只觉得麻烦,能避则避。
他不需要亲人的嘘寒问暖,反而感觉碍事。
也没有朋友,因为友情是易耗品,没有物理能打发时间。
至于爱情,更是天方夜谭。
直到一年前,简舒拖着行李箱离开的那时候,祁深才意识到,自己的世界,有什么,悄然崩塌。
现在的他,不过是个,站在废墟里妄想重建昨日罗马的傻子。
罗马的设计图,却在简舒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