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舒抬起头来,收起了手机,饶有兴趣说:“哪是才女,只是在文学社逞英雄罢了。反正那时候,文学社很自由,也不太管写作范围什么的。”
话匣子一旦打开,简舒的沟通能力就跟上了线似的。她终于想起来可以问秦嘉,两人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同学了。侧敲旁击道:“而且,你不更厉害,都当上影帝了。”
秦嘉却说:“是啊,成为影帝,还得好好感谢你。”
“谢我?”简舒一头雾水。
秦嘉挥退了侍者,拿过桌上的红酒,亲自给两人都倒上,这才说:“你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我可变了很多。”他晃着高脚杯,“你还记得,教学楼后山的小胖子吗。”
简舒瞪圆眼睛,不可置信:“你是小胖?”
秦嘉见她还记得,笑着点点头:“变身成功了。”
他说得轻松,简舒却吃惊万分。
说来,简舒和小胖在后山,倒也算有一段故事。
高中时期的简舒,其实算是全年级有名的高岭之花,而且是特别有个性的那种。她不爱交朋友,总是天天与书为伴,独来独往。偏偏那时,家庭不睦,父母还闹离婚,简舒也到了叛逆期,半点心思没在学习上,经常旷课搞失踪。
其实简舒就是逮着机会便到教学楼后面的小山上藏起来看书,周围幽闭寂静,不失为一个独处的好环境。直到有几天,山坡上的小树林里老传来低低的哭声。简舒忍无可忍,拨开灌木丛,就看见了蹲在地上,肥肉一叠叠摊着的小胖子。
小胖子本来皮肤白白净净,显得胳膊上的淤青特别碍眼。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看得胖子的眼泪都憋回去了,才诺诺问出一句:“你是谁。”
原来小胖子是因为身材原因,又因性格又呆又善良,所以被班上男生当成出气筒,还勒索他钱财。他反正是不会反抗的,没有证据,老师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悄悄躲起来掉眼泪。
后来两个被众人抛弃了的人便惺惺相惜,一来二去,后山就成了他们的世外桃源——这都是小胖子心中的版本。简舒却觉得,只要小胖子别打扰她阅读,随他干什么,自己依旧保持着酷女孩的人设,不和其他人有什么瓜葛。所以张嘴只叫他“小胖子”,半点没记住他的名字。
突然有一天,欺负勒索小胖子的不良少年团终于杀上后山,竟然发现了高岭之花简舒也在这个地方。结果自然惨不忍睹,胖子一招就被放倒,简舒的嘴遁之术无法展开,她说一句,胖子就被狠揍一下。
简舒看着鼻青脸肿的胖子,闭上了嘴。她把书一扔,跟着这群不良少年走了。
那是秦嘉至今难忘的画面,他被人踹倒在地,肚子上又挨了几脚,根本站不起来。眼睁睁地盯着简舒单薄的背影从自己眼前消失,他无声地张大嘴巴哭泣,无论怎么喊简舒,她也没有回头。
只能怪自己没用。
那天过后,胖子再也没敢去后山。只敢偷偷摸摸地打听简舒的消息。就在胖子攒了一大笔钱,要买通技校的人给那群混混一个教训时,却得到了那几个不良少年进入复杂场所打架斗殴被处理的消息。
由于简舒及时报案,虽然也算个问题学生,但念于她被胁迫,并且态度良好积极配合,她被学校免去了处分,只要写一篇检讨在全校升旗时读就完事了。
那一天升旗,让每次作文全年级传阅的高岭之花简舒,成了全校名花。她写了篇文言文检讨,读出来抑扬顿挫,掷地有声,仿佛这不是检讨而是为民请命的奏折。升旗台下面除了语文老师没人听得懂,也没人能挑的出错,大家都太吃惊了,更没人记得出来阻止她。
简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篇读完,最后简舒对着话筒,用白话说:“小胖,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选择走自己的路,其他都不重要。是我,抛弃了别人。
我要转走了,盛德,再见。”
她说完,也不看旁边的副校长就要被气出心脏病的扭曲表情,反正也要转到国外去读书,处分她也没用。
简舒潇洒转身,留下全场哗然。
忆起年少往事,简舒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她又看了看眼前的翩翩公子秦嘉,说:“怪不得说,胖子都是潜力股。你变成这样,我真是太惊讶了。”
“那你觉得,变成这样,好还是不好。”秦嘉突然问。
这倒把简舒问住了,她顿了顿,只说:“你觉得好就是好,旁人说,算不得数。”
“我就是想听你说。”秦嘉又道。
话一出口,两人都觉得有点尴尬。秦嘉自知失言,露出个开玩笑的意思:“毕竟以前,还得靠你保护我,现在这面子,我肯定要讨回来了。”
“那算什么保护……”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既然有过高中时期的渊源,秦嘉又咬定了简舒对自己有恩,简舒也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秦嘉的好意了。
而下午的试镜,秦嘉因为工作原因没有继续参与,将简舒送回试镜厅,就和助理离开了。
当所有场次都结束时,已是下午4点过。
简舒走之前却又查看了自己的手机,却发现继中午吃饭的问候以外,祁深那里就没有了消息。
难道祁深报到的琐事还没有处理完。
还是他生气了?
简舒掩盖着丝丝缕缕的失落感,只拖着劳累的身体回去了。
再说祁深,他那时刚刚将办公桌收拾干净,还未缓缓手,就发消息提醒简舒吃午饭。
他蹙着眉看简舒的回复,心下只想,不知她中午吃的什么,不能总是吃些没营养又不卫生的东西。
这时,郑老师郑昌走进祁深的办公室,一边看,一边吃惊道:“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这比五星级酒店都还要干净。”
祁深放下手机,又没有什么表情了,他倒不觉得和酒店比干净是什么夸赞。时间仓促,以他的对“干净”的要求,以后还要慢慢清理。
“哦对了。这是你的教师卡。”郑昌把卡给了祁深,“就是跟学校一卡通一样的,学校食堂包午饭,有专门的教师餐厅,但是要刷卡进。”
祁深把卡收进上衣口袋,嗯了声。
郑昌热情建议道:“那我们一块儿去吃午饭吧,正好带你认认路。”
祁深的办公室正好在郑昌旁边,这也是院长找郑昌来带祁深的原因。本来祁深的这个办公室是一个退休老教授的,只有副教授以上的老师才在学院才有单独的办公室。但院长看重他,评职称这一点上,院长和祁深倒是有着不用言说的默契——估计也就很快的事。所以院长就破例给祁深指了一个还空着的单人办公室。
祁深本更愿意自己一个人行动,认路什么的,在祁深这里也不是麻烦。但他脑海里不知怎么,浮现出简舒随口嘱咐他要和同事好好相处的话,便同郑昌一块去了。
他们刚刚走出办公楼,迎面就来了三个学生,两男一女。
那三个学生见了郑昌,便忙不迭上前来。
“郑老师!”扎着马尾辫的女生首先脆生生喊道。
郑昌和祁深都停了下来,郑昌先向祁深道:“这几个都是我的研究生。”又对学生说:“你们吃过了吗,这是来找我?”
“正要找您交课题申请表。”一个平头男生道,“我们三是一组的。交完以后吃。”
“哦哦。”郑昌记起这事,“那你们把表放我窗前,我吃饭回来看。”
“郑老师。”那女生盯着祁深,却问郑昌,“这是我们本校的学弟吗,下学期跟你?”
“不不不。”郑昌见她误会了,生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祁深的年纪真是太小了,22岁,勉强和他的研一新生一样大。还真能当这几个学生的师弟。
郑昌只能痛心疾首地表示,“这是新的讲师,加州理工的理论物理,通信工程双博士。”
什么?
这下三个学生都惊讶了。但女同学向是生来在沟通方面有优势似的,她恢复了笑容,两颊还带着红晕,对祁深说:“不好意思啊,老师好,我叫谭雪苑。因为你看起来太年轻了。”
祁深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完全没有听出谭雪苑是在夸他,只冷淡地说了句:“嗯。”
郑昌这时发了话:“那你们记得放进窗子里,我们先走了。”
“好。”
“老师再见。”
祁深和郑昌走出好远,谭雪苑还盯着祁深的背影看,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