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是看到南宫夜那双漆黑的眼瞳之中弥漫着的冷意，她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联想到如太妃跟玉嬷嬷私底下肆无忌惮的议论，秦未央这才突然发现，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她似乎已经一无所有。
虽然身旁有纳兰无情、留余庆等人真心相待，但是隔着皇权、隔着皇城，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是非常遥远的。
何况，自己对他们的了解，少之又少。
他们对自己的了解，也仅仅只是宁王妃这个身份而已。
一旦失去宁王妃这个身份，她连秦府，都再也回不去。
所以，那个婆婆，也就毫不担心她和玉嬷嬷的对话传到秦未央的耳朵里。
那么，南宫夜是否知道呢？
秦未央很想问一句，但是她忍住了。
有些事，身不由己；有些话，没有答案；有些人，可望不可即。
“怎么？”
南宫夜随手撩开衣袍，就势坐在秦未央的床沿上。
骤然变换的姿势令秦未央有些回过神来。
他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宁王，天生就应该俯瞰众生，突然与自己持平了起来，秦未央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
以前总觉得是自己一直在追逐着他的脚步，渐渐地才发现，原来他的脚步已经为自己而减速。
但她依然希望南宫夜可以维持他自己的速度，不为了她而做出任何的让步。
他的天下，不应该为自己所累。
南宫夜只是以为秦未央在想留余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秦未央的脸颊，特别认真地问道：“本王在你面前，你却要想着别人？”
“啊……”秦未央连忙摇头，但是自己的脸颊肉正被南宫夜给捏着，即使力道不大，但她也根本动弹不得。
于是，秦未央只能摆摆手，“我只是在想，这些事情殿下可以不用告诉我。”
“本王不希望对你有任何隐瞒，但有些事，本王也不希望你知道太多。”
南宫夜看向秦未央，忽地撞上秦未央的眼睛，二人对视之间，南宫夜的眼神微微一变，秦未央说不出是什么眼神，但她隐约知道南宫夜的用意。
提前的预示，一来是让自己有一个心理准备，不管留余庆的身份动机到底是什么，秦未央都可以有一份警惕。哪怕留余庆的动机真的不纯，秦未央也不会因此太过伤心；二来，也是让秦未央明白，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占了关系就可以毫发无损、肆无忌惮的。
权力从来都是冷酷无情的，法理之外的情理，只是因为人可以有情。
但南宫夜要成大事，必须无情。
就算哪一天自己与他成了对立的仇敌，南宫夜也只能一如既往地纵身向前。
这都没有关系。
秦未央可以接受南宫夜的抛弃，只是，现在的她，已经爱上了南宫夜，再也无法接受被他所利用……
“殿下，宫中人事大变，我除了一身毒术之外，没有办法再帮你什么了。我没有权势威赫的娘家，也没有什么政治手段，但我会努力做好本分的事……”
说到这里，秦未央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南宫夜松开手的同时忽然握住了秦未央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
“你只需要安心地待在本王身后，一切风险都有本王担着。就算有一日天塌下来，也有你遮蔽之处。何况，你不仅是本王的王妃，更是本王的妻子，不管是学医救人还是研习毒术，只要你开心就足够了。”
秦未央听着这番话，沉默了很久。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更多的，是震撼。
或许王妃娘娘应该有显赫的家世、长袖善舞的政治手段，那样可以帮他拓展势力。但他的妻子并不需要。
一个从生下来就站在权力顶端的男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思想。
一个冷面冷语冷心冷情的男人，竟然也有万千柔情。
秦未央纠结了很久，才闷闷开口，“我明白。”
她没有提及如太妃的事，也没有多说太上皇血毒的事情。
虽然太上皇已经离世，太皇太后也已经疯了。但是，这个碧血毒的谜团还未解开。
南宫夜所中之毒也是血毒，只是他体内的血毒比太上皇的碧血毒更厉害。碧血毒只是有毒物质，而南宫夜体内的血毒是血蛊，跟碧血毒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但不可否认的是，二者必定有所关联。
苻紫霖知道碧血毒，那么如太妃是否知情呢？
如太妃利用苻紫霖复仇，那当年的事情，如太妃又触及多少？碧血毒是否与她有关？
南宫夜体内的毒，是否是碧血毒脱化而成？
这种种疑问，或许，还要去一趟医学城才能得知。
但眼下，群国宴刚刚开始，太上皇驾崩还未发丧，南宫天泽又要立后选妃，势力更迭、朝权动荡，秦未央只能先将疑问藏在心里。
只等这些事揭过去，秦未央就要立刻去查当年碧血毒失窃之事了。
或许，能够靠着碧血毒，得知南宫夜所中之毒的根源。一旦知道根源在哪里，对症下药就足够。
而且，除此之外，秦未央还记挂着二哥秦天佑。如果有时间，再去一趟药门，看一看二哥秦天佑还有从未碰面的四姐秦云萱也是可以的。
再者，还有赵梦沉的解药之谜，秦未央必须要多去几个医药大宗记录药毒，补救一下医毒系统与古代医学脱节的问题。
自然了，首要的问题，还是南宫夜的血毒。其它的事，暂时还不会危及谁的生命，暂时就容许秦未央自私一下吧。
“这几日父皇停灵，晚间你就不用去了。等群国宴后，再做安排。留余庆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本王已经安排给了霍长歌去查。”
秦未央听了，从南宫夜温热的怀中起身，偏着头问：“你把这件事交给长歌来查，你不怕她顾及着我，而手下留情吗？”
南宫夜却很快回答，“她不会，你也不会。你们二人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你的事不会告诉她，她的事也不会牵涉到你，二者相互依存却又各自独立。”
没错，霍长歌不会告诉秦未央这些秘密，因为这是朝堂机密，更是她的工作机密。她不会违背职业操守，秦未央也不会勉强霍长歌这样去做。
也正是因为没有感情用事，她们之间的感情，才会越来越坚定，越来越牢不可破、坚不可摧。也因为彼此的感情，不会怀疑对方，也不会因为对方无奈的隐瞒而恼怒。
这才是十足十的信任。
秦未央点了点头，“长歌从来都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也因此，殿下才几次予以重任。”
像霍长歌这样的女人，即使在现代，也会在商海政海中名声大噪的。
她的能力足够强大，手段也足够强悍，比起敏感的秦未央来说，霍长歌更适合翻云弄雨的竞争环境。
秦未央向往的是与世无争的世界，能让她安心研究医毒之术，不来打扰她的安宁就是最好的。
然而，为了南宫夜，她也愿意抛下一切，投身风险之中。
就像霍长歌一样，从为了实现自己梦想而向往金銮殿，到转变成为了守护福王府全族安危而勇闯政治圈一样。
这就是心有所系时，人会变得非常强大。
“她和你是一类人。”
南宫夜说道：“女子本弱，但你们心志坚定，爱憎分明。一旦认定了，就绝不更改，比大多男子都强。”
“只可惜，这个时代不容女子出头。”秦未央轻轻摇头，有些叹息。
如果这些女人都投生到了现代，或许就不会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就算是南宫璃、秦云菲、韩雪琪等人，也有她们足够施展才能的平台，也能看到更加美好的男人，不会被自己的执念所误。
不过，也正是因为时代的悲剧，使得霍长歌这样的女人，分外可爱和珍贵吧。
冷静理智，丝毫不拖泥带水，爱就是爱，而恨就是恨。陆云平不爱又怎样？她有前程和事业，无暇为自己还未萌芽的爱情伤心。
可以说是人间清醒了。
在这一点上，秦未央承认，她不如霍长歌。
如果南宫夜并不爱自己，或许，她的心，也永远只为南宫夜而跳动了。
即使，秦未央也会更加痴迷医毒之术，但她的心，还是会缺失一块。
她远不如霍长歌清醒自持。
可她太爱南宫夜了，在爱里，谁多一些谁少一些，就决定谁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谁就要输得一塌糊涂。
秦未央认了。
她只想好好珍惜每一天，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留几份美好的回忆。
“这也只是一群不如女人的男人所不容罢了。”南宫夜冷哼一声，忌惮一个女人，才说明了男人无用。
秦未央笑了笑，不作声。
南宫夜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趁着吃饭的工夫他才来看了看秦未央，同时默默安排一批影卫暗中保护秦未央，这一点，秦未央是不知情的。
南宫夜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秦未央的笑容。
他并不需要展示给秦未央看，只要能看到她开心无忧，就是他暗沉天空里从云间透出的一抹光。
谁都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