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不怪秦未央想到这一层，不管是谁，都会以为太上皇对明珠夫人旧情难忘。
或许，太上皇对明珠夫人真的有情有爱，可是，他们之间身份有别，明珠夫人又只当他是朋友罢了，他即使有心想和她在一起，明珠夫人也绝对不会答应。
既然如此，太上皇宁愿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这一生，就用超脱爱欲之外的情感，来对待她、怀念她。
秦未央对太上皇这样的话，并没有感到多大意外。
有时候，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远比爱欲来得更唯美，也更打动人。
她也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不管是与超然物外的纳兰无情，还是与那位自恋绝色的留少爷留余庆，亦或者少年英雄霍长宵，秦未央都是以这份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以诚相待。
彼此之间，没有暧昧，更没有爱慕。
只是，太上皇对明珠夫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恋慕之情吧。
否则，怎么会念她这么多年。
“你该告退了，再久留，太皇太后是会起疑心的。”太上皇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不过他考虑的也是秦未央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
别看太皇太后只是个小老太太，可那双如鹰隼般凌厉的目光里，暗藏的却是道道机锋。如果秦未央久留下来，说不好就被这老太太摸清了目的。
虽然太上皇对后事不肯多说半个字，却也对此做了无可奈何的解释：“对于当年如太妃与明珠突然的反目为敌，朕并不知情。”
不知情吗？
不过，他也不方便去追问吧？原本非常要好的姐妹突然反目为敌，太上皇又怎么方便插手？
只不过，如果是这样，自己是不是只能去问如太妃呢？
可是……如太妃要是听到自己主动提到明珠夫人，怕是会气得七窍生烟吧？
但是……此事，也有关于南宫夜啊，秦未央一定要搞清楚。
“父皇，儿臣告退。”
拿定了主意，秦未央也不多留，起身便要走，只是走了几步，她停了下来，却没有回过头去，只是留下一句话，“父皇，我也知道你体内所中的碧血毒，必定与我母亲有关。即使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查得清清楚楚。”
随后，便直接抬脚大步离去。
太上皇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如此决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并不是好事。未央，你只怕会步上你母亲的后尘……
但太上皇已经无力去管了，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近年来也多有疲惫之感，或许正是那个日子将近，他反倒觉得全身都松快了起来。
也不知道隔了十多年，是否还能再见到明珠一眼？
……
见秦未央终于出来了，太皇太后很是着急地询问情况，“宁王妃，太上皇如何了？”
秦未央扫视一圈，见纳兰无情无声地朝着自己抛来一个但请放心的眼神，她就知道，纳兰无情早就已经把所有的话都圆过了。
太皇太后之所以再来询问，不过是想要从秦未央这个大夫的口中再次得到与医圣纳兰无情相同的答案罢了。
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图，秦未央当然也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太皇太后请放心，父皇的病已经有了稳定之象，只要上官大人用药妥当，自然能够痊愈。”
并不是秦未央甩锅给上官白，她说这些话，只是让上官白知道，她和纳兰无情都识破了太上皇是中毒而绝非重病。
上官白看向秦未央的眼神有些沉重，他心里早有了预感，自从初次，秦未央为太上皇隔空断出脉象，又说出相应的寻穴方法和对应的药方时，上官白就知道，这个秦未央已经看出太上皇是中毒了。
此次，她与纳兰无情断出太上皇所中之毒，更是在他意料之外。虽然纳兰无情并没有说出这个事实，但从他所写的药方中可以看得出，都是些清除碧血毒的必选药材。
纳兰无情就这么淡淡然地用一张药方，告诉上官白，太上皇的身体，他们已经了如指掌了。
再看上官白的神情，秦未央夜知道此人分明早就诊出太上皇所中的毒为碧血毒，可他并没有为太上皇解毒。
不过，秦未央也不揭穿他，他也没有揭穿秦未央，在这一点上，二人难得有这份默契。
二人之间各为其主，上官白为太上皇固守约定，而自己，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她和纳兰无情已经给了解毒的方子，仁至义尽。
至于太上皇和上官白，是否要选择使用，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秦未央只是个医生，她不能够代替任何病人吃药。她能做的，只有开方救人，至于病人如何选择，她实在无力干预。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便真的松了一口气，正要与如太妃一同进去探视，可秦未央直接打断了她们，“母妃，臣妾……有话想与母妃说。”
“那你们去吧。”太皇太后现在一心都在太上皇身上，除了赶紧去看太上皇之外的事，自然都是小事。
如太妃看了看秦未央，那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好像是早就知道，秦未央会来找她一样。
二人并未走远，只是在庭中随意走动。四下的宫人早被打发了，此时此刻，除了她们婆媳俩之外，只有满庭院的花树投落的斑驳碎影。
在这片碎影中，如太妃静立了片刻，催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未央淡淡一笑，“母妃，臣妾想问的话，母妃听了可能会震怒。”
“你想问，有关于明珠的事？”如太妃倒是主动提了。
秦未央却有些不自在，按理说，如太妃听人提到明珠夫人都是会盛怒的啊，怎么自己反倒提了起来？这样一番反客为主，秦未央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你要想好，有些事，不该你知道就不应该问。”如太妃的语气虽然没有那么严厉，却也带着警告的意味，“经过这次宫变，哀家对你有了新的改观。只是，你要想好，你心目当中的明珠夫人有着高高在上、纯洁无瑕的形象，你追问真相，就不怕得到一个你无法接受的事实吗？”
秦未央确实内心作了一番挣扎，如太妃认知中的明珠夫人，似乎与世人对她的评价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朝夕相处的姐妹，却说明珠夫人人品有瑕，这或许是真实的评价，可同样也是朝夕相处的太上皇，却并没有这种感觉呀。
就连当年她们反目，太上皇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其中实情。
秦未央一直将明珠夫人奉为在异世行医的标准，如果知道她的另一面，是否能接受呢？
她也摸不准了。
然而，真相就在眼前，她怎么可以退缩？
“母妃，臣妾听说，你与明珠夫人曾经是最要好的姐妹，可后来明珠夫人有孕之后，你们却突然反目成仇，臣妾只是想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谈起往事，如太妃的身影仿佛不动了，立在原地，站成永恒……
这束束光影落在她的身上，映入秦未央的眼帘之中，竟有一种时光回溯的感觉。
“哀家曾经将你母亲视作比亲生姐妹还亲密的姐妹，当年，她不顾一切下嫁秦怀义，哀家也曾奉劝她考虑清楚再做决定，甚至，哀家看得出太上皇对你母亲有着并不一般的恋慕，哀家也曾给过她机会，让她留在宫中，做太上皇的妃子。可她却严词拒绝，恳切得让哀家都信了她……”如太妃骤然开口，那些往事，都随之倾泻而出。
这是她埋在心里多年的心结，如太妃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将这份滔天的恨意流露人前，可是当她在隐瞒多年之后，对着这个仇人之女诉说了出来，如闲聊似的漫不经心，如太妃亦是无奈了。
原以为自己恨极了那个女人，哪天真的要将往事抖落出来，也一定会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可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恨她了。
究竟是时光过去太久、太久，还是因为秦未央的出现，让自己对明珠夫人，有了怀念和追思？
“那之后呢？”秦未央忍不住继续追问。
“之后？”如太妃却重复了一遍，轻嗤了一声，似乎是对于后来的事，她也忍不住生了嘲讽的意味。只是，她这声嘲讽，到底是嘲讽谁呢？
“之后发生的事情，哀家曾经对着太皇太后起誓，绝不会向外说出半个字，否则此生死无全尸、不得好死。”如太妃是个怕死之人，可是，她被这些心结束缚了多年。
如果没有经历宫变之事，或许如太妃终其一生，都会把这些事牢牢地放在心里。可是，宫变之后，她却改变了主意。
为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守着秘密，又有什么意思？
况且，自己也险些丢了命，死里逃生之后，什么爱恨情仇，其实都是一阵烟云而已。
只不过，自己纠结了这么多年，到了真正放下了的时候，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始终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曾经的如太妃也有着天真烂漫，向往着一心一意的爱，在明珠夫人没有出现之前，她的确做到了太上皇的专宠之爱，彼时，她的得意风光蒙住了她的双眼。
直到明珠夫人的出现，打破了她梦幻泡影般的人生。她虽然好面子，却也很快就幡然醒悟了，追求帝王之爱，无疑是蠢钝之举。
因此，如太妃也不再纠结此事，甚至做好了迎接明珠夫人成为太上皇妃子的准备。可后来种种，却如一个又一个晴天霹雳落下，将她原本顺遂的人生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