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把自己当成明珠夫人了吗？
不，他叫的明明是自己的名字。
太上皇的意识是清醒的。
那么，他又有什么话想要说？
“太皇太后，既然太上皇有话想和王妃娘娘说，我们就先去殿外歇会儿吧。反正，太上皇现在已经无碍了。”苻紫霖一看，唇角微微一挑，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绽在唇边。可是那抹笑意中，却藏着一股冷嘲。
秦未央看出了苻紫霖的不对劲，但是她没想那么多，只是以为苻紫霖看不惯自己而已。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一颗紧张的心也松开了一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皇太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着，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不过，她确实也累了，接二连三的冲击，使她对这些事已有心无力。
“师父，太上……”苻襄灵的眼神里却有些疑虑，她看得出来，太上皇绝不是无碍的状态。可是师父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刚开口就被苻紫霖瞪了一眼，随后就被苻紫霖拉出殿内……
看着众人纷纷退到殿外，秦未央这才走到太上皇床边，兀自坐下，“父皇，你感觉怎么样？”
“未央……朕知道，已经时日无多……因此，并没有传召上官白。”太上皇低声说着，声音却是虚弱的。
秦未央心里一个咯噔，太上皇是知道了吗？
“如今，殿外还有人在，为免人多口杂，隔墙有耳，朕有些话不能多说，只能交代一二。”说到这里，他只是一叹，不知道是遗憾还是觉得已经无力改变的挫败。
“父皇……”秦未央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来到这个异世，是太上皇一直默默支持着她，虽然他并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却胜似亲生父亲。
太上皇即将离去的结果，秦未央还是很难接受的。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然而太上皇也因为明珠夫人的关系爱屋及乌，将秦未央当成了亲生女儿来对待。这份亲情，比血浓于水还要动人。
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或许年幼的秦未央也可以得到庇护吧。只可惜，太上皇自身难顾，也一直无法去庇护秦未央。但她仍然感恩这个父亲。
“你先听朕说，朕体内的毒，的确在十多年前就中了。那时，太皇太后不喜明珠，又厌恶她与朕纠缠不清，担心朕因她而背上骂名，因此决意下毒杀害你的母亲。”太上皇沉默了一下，或许也是不忍心往下说。
这个答案，与苻紫霖所说相差无几。
“所以，我母亲是太皇太后所杀？”秦未央忍不住发问，一个医仙，何至于难产而死？！
“那碗毒药是朕喝了，你母亲并没有服用。只是，她还是受惊难产，死于非命……”太上皇眼神充满着哀伤，这段回忆是他永远的痛。
当时的他，虽然是皇帝，可大权仍然在太皇太后的手中把持着。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住明珠夫人，却也无力抵抗自己的母亲。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饮下那碗赐给明珠夫人的毒药，以此保护明珠夫人和对抗母亲的强势狠辣！
“太皇太后是想要我母亲和我的命，所以……”秦未央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所背负的那则预言，她问道：“父皇，那则‘血凤降世，凡龙遇劫，天之将乱，必出妖孽’的预言，也是太皇太后散播的吧？母妃虽然与母亲决裂，却不至于给她刚出世的儿媳妇安一个这么恶劣的罪名，更不必给她自己添堵！除了太皇太后有这么心思还有这个手段，儿臣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秦未央猜得一点都没错。
太上皇因此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她只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令朕取消婚约。朕明白，因此，朕从未打消这个念头。若是朕取消婚约，你只会变得更加可欺……当年，朕没有护住明珠夫人，但这一次，朕想要护住你。”
“只是，太皇太后终究是朕的母亲，朕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希望你可以放下恩怨。母亲的债，由儿子来还，欠你母亲的，朕更是拿命来抵……”
“父皇，我从没有想过要报复谁。我相信母亲即使在世，她也不会向太皇太后报仇的。她是风云大陆人人赞颂的医仙，这些凡俗恩怨，想必从没有入过她的双眼。”
秦未央并不是以圣母之心揣度明珠夫人。
而是，有关于她的一切传说，都在证明着这一切。
她可以抛弃世俗的眼光，未婚怀孕，又不顾世人指摘毅然嫁给秦怀义谋取一个名义。直到最后，她也从没有对皇家的任何一人有过报复啊……
她不是一个被世俗牵绊的女人，所以，也不会将这些恩恩怨怨放在心上。
这一点，明珠夫人远比自己洒脱许多。
秦未央说不上是不顾世俗眼光，对于仇人，她向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只是，对于一个有着杀母之仇的人，她做不到杀害另一个人来报复！
“是啊……我们，其实都从没有入过她的双眼……”太上皇听罢，幽凉一笑。
对于这一点，他早在十几年前就明白了。
“父皇，有许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母亲不会怨恨你……”
可太上皇却听不见她说的话似的，兀自低语：“明珠……只可惜，今生许多事无法两全。而我也不能放下家国责任，随你而去，或许你也从不在乎……只恐相逢在梦中、在梦中……”
说着说着，太上皇的气息就渐渐弱了下去。
一代帝王，就此离世。
秦未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跪下，朝着太上皇认认真真地叩了三个响头。
这个父亲从始至终，都在关照着自己。到生命一刻，都将真相告知自己，以求恩怨消散。
苻紫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进来继续诊脉，可是，她刚走在门边，却惊呼一声：“太上皇！”
随后，就作势奔来探太上皇的呼吸……
“天呐……太上皇……”苻紫霖似乎很意外似的，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
秦未央冷冷扫了她一眼，这个苻紫霖，故作姿态的样子也真够无耻的。
殿外听到动静，已经有人赶来。
秦未央只是冷冷出声：“苻紫霖，原来，你告诉我事实真相，就是为了诬陷我。可你忘记了，也忽略了太上皇对明珠夫人的情意！他至死都在为我母亲撇清关系！”
苻紫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太上皇和秦未央独处而死！
这样一来，秦未央就脱不了干系了！
正好下毒的罪状也能推到秦未央的身上，反正她母亲明珠夫人下的毒，由她这个女儿来担责并没有什么不对！
就算秦未央反应过来了，那又如何啊？
众目睽睽之下，她能翻案吗？
碧血毒，只有医学院院士才知道的秘密，大周朝的太医诊断得出吗？
呵……
苻紫霖脸色悠悠一变，欢喜一笑。
太皇太后已经赶到，看到太上皇已经闭眼，又看到苻紫霖跌坐在地上，秦未央也跪了下来，整个人愣住，随后也不顾脚下疲软，伏在太上皇床上痛哭！
太上皇已经没有呼吸，这个事实太皇太后无法接受！
苻紫霖不是说没有大碍吗！这是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苻紫霖这时候连忙道：“太上皇体内有毒！”
“什么？！”太皇太后霍然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双目通红，骤然朝着秦未央看去，眼神像刀剑一样，想把秦未央千刀万剐似的。
“太上皇本来已经好转，可你竟然敢给他下毒！”
太皇太后猛地怒吼道：“皇帝！杀了她！杀了秦未央！”
南宫天泽就在秦未央身后，他默默地站立着，却什么话也不说。
太上皇是他的祖父，可是，这些年来，自己也并没有沐浴到皇室恩情。对于他，自己恐怕也只是个名义上的孙子吧。
何况，太上皇身体一向不好，刚刚醒转，或许也是回光返照呢？
“太皇太后，事情还未查清，怎可下此定论？宁王妃是太上皇的儿媳，更是朕的皇婶，她是皇族中人，哪怕是受刑也得要个实实在在的证据。”南宫天泽朝着怒气冲冲的太皇太后看去，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漠然和凉意。
太皇太后一愣，她从没有见过这样阴鸷的眼睛。
南宫天泽怎么可能会杀秦未央？
秦未央是宁王南宫夜的王妃，他如果杀了秦未央，无异于和南宫夜作对！那么，他此前所有的布局岂不是都化作流水？
何况，他分明对秦未央动了隐秘的男女之情，他在保持着一贯冷漠无情时，却又难以在有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中顾全大局、清醒自持。可他不能有任何表露，心有所想，却终究难以拥有。
明明知道这是无果的，可是他却无法自拔。曾经，在生命里缺失的那一部分，因为有这个女人的出现失而复得。
可她，却成了宁王妃，成了他名义上的皇婶。
只剩下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