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平刚想说些什么，可是这时候便有人急急来报，说是太上皇已经苏醒，要召见群臣。
陆云平只能离开，秦未央也急着要去看一看太上皇的病情。
要知道，太上皇已经时日无多了，召见群臣，只怕是回光返照要托孤……
霍长歌却在原地站着不动，兀自看着远处的天际，眼睛轻轻一眨，这才淡淡开口道：“出来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一声轻嗤：“你的这番话，到底是说给陆云平听的，还是说给本王听的？”
“我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霍长歌漠然转过身来，脸上毫无波澜，可是，她隐在袖口中的手却紧紧握着，连指甲都嵌进掌中了。
“世子，你最好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我知道，是你昨晚在拉扯我的时候，趁乱把我的手帕卷走，又故意放在陆云平的身上。”霍长歌最恨的就是别人无缘无故算计她，她看着祁长风若无其事甚至还有些窃喜的脸，第一次觉得此人可恶。
“你这么做，挑拨了多方关系，到底是图的什么？！”
“图什么？”
祁长风听了这话，忽地笑了，或许他真的是觉得很好笑，笑意保持了许久，才轻飘飘地给了霍长歌答案：“当然是图你们不能在一起啊。”
“本世子看得出来，你和陆云平之间，有很大的猫腻。相信时间一久，你们的皇帝也能看出七八分。这时候，本世子让你们的事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断除你的心思了。也免得皇帝自己发现，暗里疑心你啊。你不感激本世子就算了，还跑来质问，真是倒打一耙啊。”
究竟是谁倒打一耙？
霍长歌怒了，这个人真是脸皮够厚的！他算计了自己，还令自己险些被皇帝疑心，难不成还要感激他！
呸！
这种人无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这辈子就算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也绝对不会跟这样的人结为夫妻！
见霍长歌隐隐发怒，却没有大发脾气，祁长风当然有些意外，这个女人还真是能隐忍不发。要是换做是别的女人，恐怕早就闹了起来吧。
不过，霍长歌越是冷静自制，祁长风就越是想看她失态的样子。
“皇帝疑心、少将军也疑心，甚至于，连福王府都会疑心你这个自己人是否会因为陆云平而反水叛逆。”祁长风笑着说，“何况，我只是把你藏在心里的心思挑明了，也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你跟陆云平绝无可能。”
“我始终都知道。我比你更清楚。”霍长歌看了祁长风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凉意，那是一种疏离的冷漠，像是天际难以捉摸的一片云，即将消逝远去。
“是吗？”
祁长风反问道：“如果你清楚，又为什么不早早告诉陆云平？你不就是心里还藏着庆幸，还想找机会与陆云平来往共处，增进感情吗？你如果告诉陆云平你爱他，他便会远离你。”
说到这里，祁长风冷冷哼道：“你的私心，没人比我更清楚。”
霍长歌不告诉陆云平或许真的存在着这种私心，但是，她从来没有打算与陆云平发展感情。
她肩上挑着什么担子，陆云平又挑着什么担子，她清楚得很！
两个人虽然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可是同道殊途，终归不是一路人。
何况，她是为了福王府成为女官，如果背弃家族，她成了什么人了？连自己都会唾弃这个为情灭智的自己。
这个祁长风虽然看人极准，可是，他却看不透霍长歌这个人。
所以，即使霍长歌将来会嫁给任何一个人，也绝不可能嫁给这个根本不了解她的内心身处的人。
不理解，就是感情路上最不可磨合的缺陷。
“我既能让福王府和将军府从此走向更为对立，否则就会令南宫天泽疑心二府是否联手；又能让南宫天泽从此多留一个心眼，提防臣下结党营私；还能让你与陆云平断了可能。”祁长风挑了挑眉，看来是很满意自己的计谋，“一箭三雕，这不是很精彩吗？”
“你！”
霍长歌无话可说，对此，已经成了定局，她也早就认清了结果。
只不过，这个人，她必须解决干净。
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霍长歌不怒反笑，“不过，世子在临国时，权势煊赫无人能敌，只手遮天。但是，如今世子尚在大周国土境内，尽管世子愿意‘以权谋私’，愿意下套设计，恐怕也需要不少时日。长歌无福无德，世子还是少在我的身上打主意。”
“是么？本王还是很有耐心，等你回过头来的。”祁长风却不是什么愿意放手成全的人，他盯着霍长歌，眼神坚定不移，更有着势在必行的把握。
越是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就越是要掌握在手中。
还没有一个女人可以飞出他的手心呢。
自然，这个霍长歌也绝不例外。
“世子，此前我已经跟你说得非常明白了，你要是还不肯罢手，那就要小心引火自焚了。”软的不行来硬的，他是一国之子不错，可自己的身份也不低，就算要对抗，也是对抗得起的。
“你现在准备要做的一切，无异于在玩火。算计一个并不爱你的女人，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你这个有求必得的人来说。我并不怕你在同我的较量中显得不够聪明，也不怕你的计划失败，怕只怕你因这时日一长，会彻底痴迷心智，从此步上一条无归的道路。”
霍长歌笑着抬眸看他，那眸光中闪烁着的某种情愫，在祁长风看来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自信。
祁长风不置可否，却出言否决她这样自信的话语：“凡事并无绝对。”
霍长歌则是笑得更加明媚妍丽，她话语清转如风，道：“在我这一处，‘凡事’这一词是行不通的。我的心即是我的意，若我不想，无人能够勉强我，也无人能试图以人力亦或是欲借天命来左右我，甚至妄想改变我。”
她足够坚定，才不会害怕别人令她动摇。
即使是陆云平，也从来没有动摇过她一心为政的决心。
何况是这个霍长歌从没看在眼里的祁长风。
把喜怒哀乐都全盘交托在一人手里，那是最愚蠢的。当人有了软肋，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霍长歌从小到大，这些未知的风险早就司空见惯了，所以她会尽量扼杀这些风险的存在。
可以对一个人动情，但是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
“世子，像你这样富有天下的人，拥有的东西不计其数，也只会对第一个得到的施予真心，往后的再得来的东西，便不会那么爱了。”
“而且，像世子这样的一国之子，后宫佳丽三千，世子也只是对第一个人是真正去爱的，往后再如何疼宠的，也不是爱——世子，往后爱的人，只有可能是你自己。”霍长歌看得清楚人性，尤其是她身处于这种环境之下。
世间男子要求女人一心一意，可他们却可以三妻四妾，将一颗心分成无数份，这里给一份，那里给一份。哪怕是求而不得的，等到了手，也不过三五天就可以抛在脑后了。
什么痴心，都只是人性在作祟罢了。
所以，面对祁长风的热情，霍长歌只是觉得厌恶。
自己仅仅只是他这个富有四海的人求而不得的存在，因此祁长风希望将自己这份不归属、不顺服收藏在自己的手里。
这只是占有欲，绝不是真爱。
“那么你呢？如你所言，若我只对第一个人是爱，往后爱的都是自己。那么你，分明从一开始爱的就是自己，而非任何一个人。”被霍长歌说中了自己的心，祁长风不由得冷笑起来。
“你对陆云平也不见得是真爱！”祁长风嘲讽道：“真的爱一个人，怎么会像你一样冷漠无情，说拿起就拿起，说放下就放下？霍长歌，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那样不好么？有些事，没必要等到两相厌倦的时候再去细细计算谁多一些谁少一些。自己都不是真心就别去讨别人的真心，就算将来有一天我的真心要给，也绝不是给你。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还请世子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话尽，霍长歌便潇洒地离开了。
这番话说得够狠，也够让祁长风为之一震。
这……还是风云大陆的女子吗？
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世间男人谁不是这样？如她所说，她要找的真心人，在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
一阵风悄然袭来，祁长风却觉得，身上骤然一冷。
他没有料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却在霍长歌身上如无形。她这种女人，根本就不怕情爱之痛！
而另一边，秦未央已经赶到，太上皇有了苻紫霖诊治，确实已经醒转，看着气色也还不错。
这个苻紫霖，也并非是浪得虚名的。
她能让太上皇在碧血毒的侵袭之下安然醒转，的确是厉害！
“未央……”太上皇在呼唤她。
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秦未央看着太上皇眼中的光微微闪动着，像是有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