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南宫夜与秦未央已经抵达陈清浅消失的殿阁之中,这里正是玉城夫人安歇的宫殿,也是她还没有嫁入玉城前的公主宫。后来玉城夫人出嫁,这座宫殿就空了,这次她回京来,太皇太后特意安排人收拾干净,供她居住。
此时,太皇太后已经驾临,正搂着玉城夫人的肩膀,一个劲儿地叹气,而玉城夫人则是抱着婴儿低头啜泣,似乎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想想也知道,皇城门内、天子脚下,谁敢这么不要命地闯宫来绑架陈清浅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是陈清浅暂时性消失了。
只是,一个刚刚生产完的产妇,会去哪里?
她抛下刚出世的孩子和母亲,要干什么?
这些都是未知的,又是难以猜测的。
秦未央认识她不久,不知道陈清浅的性格,更不知道她的行事风格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秦未央想不明白,一个能够在得知丈夫背叛不顾身怀有孕就动身来京寻找母亲的女人,怎么会在找到母亲时突然失踪呢?
这不符合常理啊。
连秦未央都觉得蹊跷离谱的事,南宫夜自然也不会轻信。不过,宫中出了这种失踪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会给人落下话柄。
“夫人不必太担心,郡主不会走远,搜寻一夜便知其下落了。”南宫夜淡淡开口,这时候,只有他能说些话来稳定人心。也只有他开了口,才不至于闹得更大。
“宁王殿下,清浅也算是你的堂家的妹妹,我也可以得你唤一声姑姑,我只请求你,快些找到她。”说着,玉城夫人又落下两滴眼泪来,抿了抿唇,道:“方才清浅进里屋更衣,我没有跟进去,只是抱着哄孩子睡觉。没想到,坐等右等,也不见她出来。我进屋一看,屋内已经没了人影。找遍了整个殿阁,都不见人影,我这才害怕起来……”
秦未央立刻摇摇头,接过话来,“夫人,殿下说得对,你不必太担心。既然你看着郡主进了屋,那也说明屋中没有别人,应该不是被人劫走的。可能郡主是迷路了也说不定,毕竟她也从没有来过帝京皇宫。”
玉城夫人听了这话,才止住了眼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秦未央的话。
大家都听得出来,也都想得明白。
群国宴召开,宫中的安保问题是绝不会出错的。即使真的出现了贼人,也不可能是从宫外来的。要么,就是有人参加群国宴,趁机搞鬼,要么就是陈清浅自己迷了路,不管怎么说,都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了。
一个女人,就算真的有人打她的主意,也不会蠢到伤害她,毕竟陈清浅可是玉城的小郡主!
她的母亲又是玉城夫人,掌握着玉城富可敌国的财富,又牵扯着大周政治背景,谁敢乱来?
只要搜寻一晚上,应该就能找到人了。除非……
秦未央来不及想那么多,太皇太后也低声安慰道:“清清必然是没事的,你放心就好了。”
“是,母后。”
只要陈清浅安然无恙,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过,秦未央能察觉得出,这个玉城夫人似乎与太皇太后并不是很亲近,即使是安慰的话,玉城夫人却很官方地回答了太皇太后,这样俯首帖耳,像是上下级,不像亲母女。
或许这就是皇家的亲情吧。
秦未央这个外来人,是无法理解的。
太皇太后使了个眼色,一旁的老奴李嬷嬷一下子懂了意思,上前去接过玉城夫人怀中的婴儿,退到一旁。
而玉城夫人也站起来了,走到神像前仓皇跪下,祈求神明庇佑。
玉城夫人信佛,前不久太皇太后命人砌了神位佛龛,供她供奉,这阵仗颇大,秦未央也有所耳闻。当时,秦未央还觉得这对久别的母女感情很深呢,但是吧,今天一看,秦未央反而不觉得这对母女有多么深厚的亲情。
只是觉得太皇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合讨好这个女儿。
不知道玉城夫人有没有察觉得出,现在的她,只是一心念着幼女的安危。
看着玉城夫人虔诚地祷告,秦未央也不免觉得动容。她终究是一个慈爱的母亲,虽然拥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可是女儿仍是她的心头宝,怕是任何金银财宝都比不了。
南宫夜大概知道了情况,拉着秦未央就走了。秦未央虽然不知道南宫夜为什么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但是也乖乖地跟了上去。
才出了宫门口,南宫夜便开口叮嘱,声音几乎听不出任何温度,“这桩事,你不要掺和。”
“为什么?”
秦未央不理解。
按理说,陈清浅也是他的堂妹,玉城夫人也是他的亲姑姑,自己这个侄媳妇上心也不是不可以呀。
何况,陈清浅也算是自己的病人呢。
这个冰山,不知道心里又有什么安排。
“本王说过了,宫中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他的脚步没有停下来,却也不像是刚认识那会儿迈得那么大了,秦未央很轻松地就能跟上他的步子。
南宫夜能这么说,估计是玉城夫人还有那个陈清浅的事,还存在着什么隐情,或许还跟太皇太后有关系。
这么一想,秦未央的心中疑窦丛生。
南宫夜都不需要转过头来看,都知道这个女人又开始做头脑风暴了。
就算不告诉她,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南宫夜也不知道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兀自拐入一道漆黑的小径中,夏夜里有蝉鸣声声,也有蟋蟀蛐蛐的轻吟。
只是,秦未央有些看不见脚下的路了。
她只能跟着南宫夜,一步一步走着。
这个男人,就像这条漆黑的幽径,令人捉摸不透,有些惧怕之余,却又忍不住继续窥探。南宫夜,你怎么会这么迷人呢?
“看得见吗?”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虽然没什么温度起伏,可在秦未央听来,却是那么柔和、沉静,仿佛有着安抚的力量,令她脚下的步伐也稳了很多。
“有些黑,我看不见你。”秦未央老老实实地回答。
“玉城夫人嫁入玉城,你知道是为何吗?”南宫夜话锋一转,反而问秦未央有关玉城夫人的事情。
她哪里知道什么?
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信息而已。
“我只知道太皇太后对外说她名字叫楚玉,与玉城有缘,所以才将玉城夫人嫁入玉城。”
谁知,南宫夜轻嗤一声,像是有些嘲讽,可秦未央等着下文呢,他就一言不发了。
难道这些说法都是假的?
直等到秦未央以为南宫夜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才又接上刚刚的话来,“那些人告诉你的,无非都是拣了好听又没什么大碍的话。玉城夫人当年嫁入玉城,可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名字中带玉字。”
秦未央默默地听,脚步渐缓了下来。
南宫夜就像是给她说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将南宫楚玉当年嫁入玉城的故事简单地说了一番。
南宫楚玉,当年是先皇与太皇太后所生的公主,因为生得晚,所以爹娘都很疼爱她。一直无忧无虑长到十七八岁,结果碰上了立储之争。
太皇太后为了让太上皇可以稳坐皇位,所以策划了与玉城的联姻。
玉城有着数不尽的玉石矿,可谓是富可敌国,能跟玉城扯上关系,先皇立储,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个中的厉害关系了。
可是,当时的玉城城主大了南宫楚玉十多岁不说,更是因为长相粗鄙,又无知得只知道附庸风雅,令南宫楚玉十分抗拒这桩婚事。
当时的太皇太后早就已经部署好了这一切,为了能让儿子登上皇位,不惜将女儿当做光耀门楣的礼品送给那样一个粗鄙无知的男人。虽然太皇太后也看不上这个男人,可是她也没办法。
只能安慰自己和女儿,说城主是个好人,虽然不能够保证给南宫楚玉的婚后生活带来她所想要所设想的那些美好,但至少也让南宫楚玉过得安稳无忧。这一点,便也是太皇太后勉强说服自己接受这样一个女婿的理由了。
但是,南宫楚玉却不会这样子想。
她身为父皇母后宠爱的掌上明珠,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风流名士,怎么可能接受那样一个跟暴发户一样的男人呢?当她得知在未来将要与她共度此生的人,会是那样一个只知道附庸风雅、攀权附会的粗鄙之人,她更加不能够接受这样的安排,不管是她所敬爱的父皇、还是人力所难以匹及的命运之下的安排。
后来,南宫楚玉也向父皇母后旁敲侧击过他们的态度,得知无法打消他们联姻的念头后,她绝望了。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
但反抗的结果是自己因为任性一次又一次遭受到父皇的斥责和母后的怒骂,她终于明白了,她只是一个联姻工具,只是一个为了帮助母后亲生儿子登上皇位的工具。
再后来,她只能嫁入玉城,多年没有回京。
直到城主因病去世,她执掌玉城后,才与帝京重新有了联系。
“或许是她做了母亲,又掌管一座类似国家的玉城后,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和不得而已吧。”
秦未央感叹一声,“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如果是我被至亲的人利用,那可能是永远都不能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