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做了什么？”
秦未央知道，这个女人也绝不会简单。
医学院院士之位极其难上，更别说她身为女人坐上那个位置。
能高居其位，她的医毒之术必须要强大，也得要手段。
苻家遭受公仪府和云府打击多年，因此后人多数都不在朝为官，反而研习医毒之术，遍及大周。
在公仪家和云家无法打压的领域渐渐壮大、强势，现在苻家在医毒与朝堂上都有了能人，一时间俨然成了新朝权贵了。
苻紫霖敢在这种时候叫板，无非也是有了足够的底气。
就算太皇太后知道她胡说八道，也已经拿她没什么办法了。
公仪家的失势、南宫天泽的上位，无疑都给了太皇太后致命一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太皇太后已经没有那么多威势了，可是秦怀义、如太妃甚至是太上皇都三缄其口，或许还有什么内情，是他们不敢说的吧……
秦未央是真的纳闷。
苻紫霖啧啧直叹，“你还想不明白？”
“当年，我只是趁机将假的碧血毒给了太皇太后，想让太皇太后试探明珠夫人！要知道，碧血毒只会在失窃者的手中出现……”
“你这么试探，未必就真能试探得出来。”秦未央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如果秦未央是偷盗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拿出真的碧血毒呢？
那不是自爆身份吗？
苻紫霖的这通试探，不就是打草惊蛇了？
“所以，我才说只是试探罢了。”苻紫霖微微耸了耸肩，“可谁知，你母亲竟然这么心狠，居然把真的碧血毒加入太皇太后所赐的毒药里了！要知道，她当时可是一个临产的孕妇！”
“你怎么知道？”秦未央不懂，如果是明珠夫人将计就计，也该是她中毒啊，怎么变成了太上皇中毒？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没有想到，她敢把自己都算计进去。我更没有想到，中毒的会是太上皇，我一直以为明珠夫人难产血崩是因为中了碧血毒，但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任何一人！”苻紫霖也不懂，这件事她并不是为了除掉任何一个人或者是污蔑任何一个人，她仅仅只是想知道碧血毒的去向，“我只是想利用太皇太后来逼明珠夫人承认盗窃碧血毒！”
“就是因为明珠夫人知道我给太皇太后的碧血毒是假的，她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甚至敢下真的碧血毒，引诱太上皇饮下！”
“不可能！”
秦未央一下子就否决了这句话，“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明珠夫人如果真的对太上皇心存利用的话，没必要引诱太上皇喝下！随随便便放进吃食里，不就中毒了？
更何况，明珠夫人真想害了太上皇或者太皇太后，那么她的医毒之术，就是最好的武器。可是，她从来没有这么做！
秦未央绝不能容忍苻紫霖的胡说八道！
“是不是我的一面之词，这并不重要了。”苻紫霖才不管秦未央信不信，反正明珠夫人绝不是那么纯洁至善的人，这个秦未央就是太天真，所以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好了。
明珠夫人是她的亲娘，却也能在孕中算计自己的子女，在苻紫霖这个未婚未育的女人看来，明珠夫人都完全不配做个母亲。
只可恨，她的美貌令所有人都愿意美化她，甚至是神话她，她纵然有千百般的不是，在世人眼里，也都是完美无罪的。
“你不信的话，大可以去翻查太皇太后十六年前所送的药，到底是不是毒药。再者，你也可以看看，上官白明明知道太上皇中的是碧血毒，太上皇也分明知道自己中了毒，他们为什么那么默契地选择不解毒？”
“就是因为这碧血毒，是明珠夫人所下，嫁祸给了太皇太后，惹得太上皇与太皇太后反目离心，太上皇更借此饮下太皇太后赐下的毒药，来惩罚自己专横的母亲。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酒中的碧血毒，是明珠夫人下的。她终究是利用了一个真心对她的男人。有些女人千方百计得不到的男人，却被别的女人玩弄得团团转……”
秦未央越是听，越是攥紧了拳头。
这番话，虽然只是苻紫霖的一面之词，可是秦未央也有些动摇了。
如果明珠夫人没有拿走碧血毒，那么真正的碧血毒，为什么会出现呢？
“苻紫霖，我不会相信的！”秦未央冷笑反问，“我母亲已经死了，谁都可以编排她。可是如果盗走碧血毒的人另有其人，那我绝不容许你胡言乱语玷污她的名誉！而且，你那么了解碧血毒，焉知不是你偷偷盗走碧血毒，又嫁祸给我母亲呢？何况，上官先生与你同为院士，你贬低他抬高自己，也很合理啊。”
秦未央倒不是真的这么想，而是故意说这些话恶心一下苻紫霖罢了。
整个故事，她都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也能分得清楚真真假假。
苻紫霖如果真的要嫁祸给明珠夫人，就没有必要在十几年后才发作了。
早在明珠夫人离世时爆出这则惊闻，让明珠夫人身败名裂不是更好？
苻紫霖心中有恨，但也不是个不择手段之辈。
“上官白恋慕她，当然帮着她！”苻紫霖不怒反笑，却是笑秦未央，“秦未央，我笑你根本就是被亲生母亲蒙在鼓里！”
“信不信随你，只是能看着杀母仇人享受荣华富贵、寿终正寝，你也算是个人才。”
说罢，苻紫霖径自出门，向太皇太后回禀太上皇的病情。秦未央并没有听见苻紫霖是如何说的，她只知道，太皇太后并没有进来，而且，在她缓了许久之后，默默收起银针，这才退出殿内。
殿外已经空无一人。
估计是收拾残局去了吧。
秦未央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多事，都应当兼听兼看，如果只听信一人所言，便容易滋生心魔。”头顶传来一声微冷的嗓音，秦未央这才走出檐下，抬头一看，只看南宫夜正逆着光坐在屋顶上，而他的绝世容颜都隐于日光下，倒是衬得他孤寂无比。
随着一身轻旋，南宫夜点地落在秦未央身前，这才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殿下，你都听到了？”
也对，南宫夜内功深厚，即使别人都听不到的话，在他耳朵里，都是雷鸣吧。而且，他想知道的事，又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呢？
“她没说假话，”秦未央顿了顿，又道：“但未必句句是真。”
“世间真话本就不多，既然她有心扰乱试听，不予理会就好。”
“不，她这样亦真亦假，我还偏偏要理会她。不来个将计就计，怎能请君入瓮。”
“哦？”
秦未央微微一笑，道：“她想利用我重新翻查当年的事，分割皇族，更想要借我的手，向太皇太后复仇。”
“复仇……”南宫夜无意地重复一声，没有思索，便明白了。
苻紫霖最恨的，不是明珠夫人。
而是害死明珠夫人的凶手。
因为明珠夫人之死，令苻紫霖这一生都没有办法自证了。即使她的医毒之术再高超，都无法博得世人的认可。
这就是苻紫霖最恨的地方。
“你会吗？”南宫夜淡淡问了一句。
“殿下觉得，我会吗？”秦未央不回答，反倒是反问南宫夜。
南宫夜朝着秦未央看了过来，这个回答令他有些意外。
秦未央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但是，复仇二字在这个女人身上却从没见过。
即使是与她作对的南宫璃、韩雪琪等人，她也从没有过赶尽杀绝。
她会听信苻紫霖的挑拨，向太皇太后发起仇恨吗？
南宫夜犹豫了。
他看不透这个女人，也无法掌控她的人生。
也正因为是这样的一种不可控、不可抗，令南宫夜分外珍惜她。
苻紫霖来告诉秦未央当年的真相，就是为了激起秦未央的仇恨，可是，苻紫霖却并不知道，这时候的秦未央，早就不是过去的秦未央了。
她只是个穿越者，明珠夫人对她来说，并不像是母亲，反而像是一个领路人、风向标。秦未央将明珠夫人视为她自己的医学偶像，可是，半分亲情都没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苻紫霖今天的这番话术，是没有效果的。
秦未央不由得一笑，“我心中是有恨的，我恨这世间许多不公平的事，我也恨强权压人。太皇太后为了掩盖十六年前的事情，杀了那么多人，甚至可能还间接害死我的母亲。可是，我从没想过要复仇。”
太皇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认为理所应当的，即使杀人也无所谓。
秦未央看不惯，但也无可奈何。
如果她向太皇太后复仇，非要一命换一命，那么秦未央又与这个时代用强权威势杀戮的人有什么区别？
太皇太后有错，可侵犯她的人，不见得就变得正义了。
秦未央是个尊重法律的人，就算这个时代是王法，可她也不能越过法律，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
她始终有自己的原则，不被这个时代同化，就是她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