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秦未央不认为皇帝是得了什么突发的重病，毕竟如果是真的重病，也不该是让脸生的宫人来请她，这多不重视呀！
所以，秦未央在进宫的半道上遇见了正要独身出宫的霍长歌时，还停了一会儿，与她低语了几句。
其实，光看她一人出宫，而霍长宵不见踪影，秦未央心里就猜到了几分。
“给皇帝做事，除了不能出错，还得不能出头。出了错，就是臣子百般的不是，出了头，更是皇帝心里的刺。”秦未央低低一叹，“世袭罔替的福王爵位，确实已经封无可封。”
“只是，若真是世袭罔替，又何必赐下一道铁侯券压制王爵？”霍长歌表情微微凛然，“或许有百年的文官，却从来没有百年的武将。”
“那你……为什么你不向陛下讨一个女官位置？”
“不。”霍长歌摇摇头，“眼下福王府骤然立功，皇帝必然忌惮，如果我再提出要一个绝无先例的女官官职逼得皇帝破例，那福王府肯定会更受忌惮。除此之外，宁王府未必不是皇帝心里的刺……”
霍长歌还没有说完，一边的宫人又催促道：“还请宁王妃速去。”
秦未央不自觉地四扫了一周，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她们的确不应该过多地交流下去了。
到了皇帝日常居住的宫殿，一群宫女围了上来，为秦未央引路，就此，那宫人的任务便算完成了。而秦未央还需要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虽说她前后都有人，可这些宫女们寂静地好像是提线木偶，半声也不吭。整个偌大的空间，只能听到秦未央的脚步回声。
到了寝宫外，便是重重守卫把守着在高高的建筑物下，越发显得森严。宫女们按例退下，换成了领头的公公来招呼她。
不过，也只是引她入内罢了。
由于皇帝已经在接受诊治了，公公并未大声通传，只开了门，让秦未央自己进去。
寝宫内自然也是很大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站了几十人不止。
再细看，就连二哥秦天佑和秦怀义都在，悬着重重帷幔的床前也乌压压地围了一群人。
众人心悬皇帝的病情都没发现她的到来，还是坐在床榻前的太后，拿着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这才从余光中看见了秦未央的身影，“宁王妃，你来了。”
一见她来，太后无心再坐着，径自站起来，张开双手往秦未央处走来，满脸激动，“快来瞧瞧皇帝的病，哀家知道你的医术是最好的！”
唉，秦未央真的没话说，这太后现在说这话，不是把秦未央高高捧上天吗？不仅是这满屋的太医院圣手都会对她起疑生妒，如果她没能治好皇帝的病，那岂不是医术不好？
何况，医毒系统并没有提示她有任何患病的信息，更没有检测出药毒的性质，显然皇帝的病情并没有严重到需要请这么多太医来看病，太后和皇帝如此大动干戈，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未央当然不会相信太后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也懒得与她来虚的，只直接表达道：“太后娘娘，陛下突发急病，宫内太医人人都是医学界泰斗，陛下的病自然是没有大问题的。未央何德何能，敢比得过从业数十年的学究们呢？”
这话一说，众人心里就舒服多了。本来在医学界经验就是非常重要的，哪怕是天赋异禀在经验面前都要排后。
而且秦未央把话推给太医院，这样一来，即使她不看，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不过，她这个宁王妃终究还是臣子，架不住太后与皇帝的施压，即使她不想看，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秦未央只好走上前去，拨开帷幕，这才看见皇帝正闭目躺着，气色的确不太好，看着恹恹的，也不知道是昏迷呢还是在浅眠。
而后她才伸手去把脉，未穿越前，她可是苦练过把脉的。
因为脉象太多，有些脉象又非常相似，如果经验不够丰富，那就很容易造成误诊。以古代这样的医学水平来说，是很难担得起误诊的后果的。
皇帝这脉象，是略微有些混乱，但是这只是气虚而已。是心火交攻之下，引起的昏睡。
她不相信在座的太医们诊断不出，可为什么所有人包括她的二哥秦天佑，都没有说出这个病症呢？
难道说……
秦未央不自觉地冷冷一笑，唇角的弧度是那样凉、那样凉。
在秦未央看来，皇帝并没有生病，反而，他是故意装病。一个病人么，想装病很容易，毕竟医生如果说他没病，他大可以反咬一口说医生无能。既然整个太医院都没有说过皇帝没有生病的话，那么她自然也不会蠢到直接说出来。
至于皇帝为什么要装病，秦未央也多少心中有数。
这是皇帝心里头过不去，他先是刁难不成福王府，又因为赈灾一事得利者多了个宁王府，他这才想通过生病，将宁王府也牵扯进来。
既然如此，秦未央乐得治治这个装病的病人。在她这个医生面前，可没有什么皇帝！
“回太后娘娘，陛下确实体虚气虚，这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秦未央说的没错，皇帝本身就是虚症，“只不过是每天案牍劳形，没有时间好好调理进补引起的。然而，陛下虚不受补，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进补，只是提气就可以。”
“好！”太后放心了，“宁王殿下外出，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宫里吧，给皇帝看病的同时，也好让哀家好好照顾你。”
“是。”秦未央当然知道这推脱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毕竟南宫夜不在，她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比较好。
这样一来秦未央也就住进了皇宫，且应承下了为皇帝配药的工作。由于她不适应宫人的服侍，特地禀告太后接了璇玑进宫，身边有一个熟悉且信任的人，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是令人感到安心和放心的。
经过这两天的调理，皇帝的气虚之症已经有了一部分改善。从气色上看，原本的黄浊之色，已经消减了不少。
这天，秦天佑来给皇帝请平安脉，正好与秦未央一道碰见。
秦未央笑了笑，“二哥。”
秦天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个妹妹了，每次见面都是短暂得不能再短暂，于是他也微微一笑以做回应，“陛下的体虚之症已经见效，你的医术真的非常好。”
秦未央听得出真话和假话，她知道秦天佑是真的在夸赞自己。只是提气补虚这并非难事，如果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夸的话，无非是秦天佑知道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有别后，说的疏离的客套话罢了。
唉，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真的像云和泥的区别。
可是，自己与他，甚至与秦府上下，都是最亲密的关系呀。
“二哥，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么多客气的话。”秦未央直接表达了她的态度，她的确不需要他说这样的话。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血缘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
“不，我不是再说客气的话。”
“给陛下诊治时，我们人人都知道，陛下的病不是大问题，可所有人对于陛下的病，都出奇一致地缄默不语。因为我们摸不准太后或者陛下的态度。”秦天佑呼出一口气，这才又说道：“你看，我们虽然都知道病灶病理，也知道如何按病入药，可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地下定结论。”
秦未央听明白了，饶是医界的泰斗，在强权之下，也是如此的无奈。
再回味一阵，现代的医生，不也是如此吗？
医患关系的过度紧张，反而会导致医生不敢全盘托出，对病人的病情有所隐瞒。这或许是个难以解决的难题，不管是古代也好现代也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二哥，你为什么要入职太医院？”秦未央有些疑问，按他在药门苦学十多年的历程来看，他应该往更高级别的医学城发展才更好啊。为什么，要来太医院当个太医呢？
“这是父亲的安排。”
秦未央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这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毕竟秦怀义这么多年也只是做到了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再想往上走，那基本是没戏了。何况，秦天保不过就是一个草包，前程如何一目了然，秦天赐又年幼，资质如何谁也不敢打包票。纵观整个秦府，能够托付的，也只有秦天佑了。
只是，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在这一方宫墙内，做着违心之事。
不由得，秦未央看向秦天佑的眼中，带着一股悲戚——当一个医生无法脱离世俗的禁锢时，那么他这一生所能做的，也是十分有限的。这对于一个本该有着光明前途的人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何况，这份残忍，当事人也心中有数。
他没有办法抛下秦府的一切，去追逐自己的人生。正如秦未央一样，没有办法抛下现在的一切，去追逐她想要的自由。这样一看，他们还真是一样的人。
那是秦天佑所陌生的眼神，他不由想，她是在心疼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