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画无奈,索性赤足从旋转楼梯上不急不缓地走下来,坐在了高宛华的对面。
高宛华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睛。童画还真是童氏千金,光着脚都不显得自卑么?
高宛华不知道的是,其实她并没有摆架子的意思,只是快不起来。童画一贯是温和的好脾气,也不可能骤然为萍水相逢的人改变。
故意顿了片刻,高宛华用指尖拎起一双一次性拖鞋,给童画递过去,笑意淡淡:“穿上鞋吧,童画小姐。”
童画笑了笑,很平和地接过来:”谢谢高小姐。”
“不必叫小姐了,”高宛华端详着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颇为好心情地一笑,“我马上就要成为阿皓的妻子,代替你照顾他了。”
童画微微一怔:“……这样吗?”
也就意味着,古皓不能再用伤害小天威胁自己了。
看童画的神情,高宛华笑意更甚:“当然。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完全没有必要。”
童画朝着高宛华微微一笑,脸上的一丝尴尬一闪而过,快得让人都来不及看一眼:“那,就恭喜你和古先生了。”
她爱过古皓,不过她爱的只是那个待自己好的古皓。
在他用家人威胁自己的时候,再有什么爱,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得不到想要的反应,高宛华有些微微不快,淡淡的皱着漂亮的眉毛,不过马上又恢复了自矜的微笑:“既然我马上就要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了,还希望童小姐能领我看看屋子,毕竟这里以后要按我的喜好布置。童小姐不会介意吧?”
到底是修养极好的女人。
童画微微一怔,继而笑道:“好。”
高宛华也报以施然的微笑:“那就有劳童小姐了。”
童画点点头,于是高宛华起身,纯黑雪纺裙勾勒出曼妙优雅的曲线,玲珑有致得引人遐想。
而童画才绾起头发,高宛华回头,看到童画略有些歉意地一笑,眼睛是不谙世事般的乌黑,一清见底。
的确,童画自有她可人疼的地方,高宛华忖度着。
不过她绝对争不过自己。这种没有心计的小姑娘,在自己学会筹划谋算的时候,她估计还坐在妈妈脚边玩洋娃娃吧?
二人在宽敞的别墅中信步而行,一路上,高宛华有意无意地问起童画的家世、学历、工作等问题,童画也挑能说的一一如实相告了。
别墅的整个家装风格偏于欧式地中海,主色调是蓝色,即使在阳光充裕的白日也显得冷冽清简,仿佛迎面就是凉爽的海雨天风。
这些显然是古皓的风格——奢华不会摆在明面上,而是一点一滴隐在了骨子里。
高宛华很不满意。她喜欢欧洲中世纪古典风格,金属、皮草、华贵优雅的实木家具,而非眼前这种不上档次的海浪与藤蔓。
“这个要换掉,”高宛华皱眉,纤指一点,点到了一层客厅海蓝色的布艺沙发,“换成真皮的。”
童画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给她一个提醒,虽然这个提醒可能有些不合时宜。
但转念一想,既然以后要跟古皓生活,现在了解一下他的生活习惯,应该也是有好处的。
于是童画出言提醒道:“嗯……高小姐。”
“怎么了?”高宛华蹙眉。
童画措辞了片刻,尽量委婉地道:“我以前建议过古先生改变一下家装风格,但是……古先生似乎不太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决定。”
“哦?”高宛华微微挑眉,继而优雅地一笑,“对于他来说,你是别人,可我不是。”
童画一怔,继而笑了笑,把散落的乌发挽到耳后:“……嗯,说得也对。”
高宛华继续向前走,高跟鞋嗒嗒的响声分外清晰。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了露台。高宛华走入,童画也跟了上去。
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花园的景色,游丝绕树,娇鸟啼花,四处都是一片浓荫翠绿,还有喷泉流珠溅玉的泠泠声响。
露台也很宽敞,不知是谁在这里置了简约的欧式白色圆台,还在花盆里种植了各式各样的普通植物,品种并不奇特,从葡萄架到苹果花都有;好在浓淡深浅疏落有致,微风过处,还有花果的淡淡清香。
高宛华不由蹙起了纤细漂亮的眉。
她最讨厌这些品种卑下的植物,只会结一些低劣的果实。小时候在村子里见多了,漫山遍野;一看到这些花花草草,她就忍不住联想起自己并不高贵的身世。
于是高宛华皱起眉吩咐道:“把这些不入流的花都扔掉,换上大马士革玫瑰和狐尾百合。”
童画顿了顿,俯身去搬那些花。
“算了,”高宛华又有些不耐,“明天再去处理。”
童画笑了笑:“也好。”
高宛华转过身,看着花园的景色,心下度量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似乎无论怎样挑衅童画,她都不会回应,至多温和地应一句,就像千钧之力打在海绵上。
除非是心境好得超凡脱俗,否则只能说明,她不爱古皓,至少现在不爱。
上午的阳光温暖明亮,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照在办公桌前,勾勒出古皓颀长峻拔的身形。
他正修改着投标企划案,准备参加市中心房地产的竞标。
忙了一上午,终于确立了企划案。吩咐Vico送来一杯红茶,古皓靠在椅背上揉揉眉心,闭上了眼睛。
他并不觉得累,反而莫名的心情不错。
昨天晚上他几乎是彻夜看着童画沉睡,直到破晓才离开。
古皓近乎贪执地独享着她的每一分每一秒,甚至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童画睡着的时候很乖巧,侧卧着微微蜷起身,神色虽然安和,睡姿却极其没有安全感。
到了夜晚,童画白天里那些固执的刺都收敛起来,沉睡得毫无知觉,便只能安静温顺地靠在古皓的怀里。
她在黑暗里无所依托,不能反抗挣扎,仿佛跟他亲密无间。
古皓看着童画,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渴念呼之欲出,似乎并不仅仅是身体的欲望。
他想每一个黎明或者深夜,她都能在他怀里安睡。
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她都能把珍藏的心绪说给他听。
所有的过去以及未来,她都能毫无芥蒂地让他分享。
这种念头被古皓发现时,已经到了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地步。
如果在多年前有人告诉古皓,将来的某一天他会整夜守着仇人的女儿,古皓只会以为那个人少说了”尸体”二字。
可现在古皓正是守着沉睡的童画,守着仇人的女儿。
黎明时古皓终于离开了她,才克制住了这种怪异的心绪。
可此时此刻他闭上眼睛,再一次为了奇怪的欲念而疑惑。
他不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但他绝不肯承认这是爱。
思绪最终被敲门声打断了。
“叩叩。”随之而来的是Vico的询问:”总裁,您要的红茶来了。需要送进去吗?”
“进来。”古皓随意答道。
话音落了,Vico就端着一杯红茶徐徐走进来,一抬头,居然破天荒地看到了自家总裁的笑!
虽然古皓的笑意只是若有若无,Vico却吓得一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
哆哆嗦嗦退了一步,Vico默念着:”这绝壁是我开门方式不对……”
正要退出办公室重新选择一下打开方式,忽然听到古皓的声音传来:”留下红茶。”
Vico发觉出总裁的笑容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一边小心翼翼地端过红茶,一边近距离观察着总裁的脸色;一个不提防,滚烫的热水洒到了Vico手上。
办公室传来Vico咯吱咯吱的咬牙声——烫死了好吗!
终于发觉情况有异,古皓微微皱起眉:”有什么不对?”
Vico赶紧摆出一个笑容,指天画地发誓道:”没有!没有没有!”
古皓漫不经心地皱眉:”那就行。”
Vico放下红茶,知趣地退下,一只脚刚迈出办公室的门,就听到背后传来古皓的声音。
“那天在酒吧,作为员工,你失职了。”
Vico心里暗暗惨叫,因果报应分毫不差,也不必来得这样快吧!
孰料古皓话锋一转,难得的神色平和。
“但是作为外人,你做得不错。”
大起大落让Vico有些难以接受,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张着嘴愣在原地。
无视Vico的瞠目结舌,古皓继续吩咐道:“去财务部领奖金,我已经通知过了。”
直到摸着了实实在在的两万元毛主席,Vico还在做梦般的境遇里回不过味儿来。
自己算是拉了童小姐垫背,临阵脱逃,反而领了奖。这是怎么个门道?
唉,不想了,Vico搓搓脸。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脑回路跟普通人当然不一样!
做完了企划案,古皓饮了一杯红茶提提神,准备回家一趟。
不知道这个时间高宛华走了没有。昨天晚上她喝醉了,再加上古皓着意要让童画难堪,就把高宛华留在了家里。
回去扔掉床单就好,或者换一张床也不错。
这样想着,古皓打开蓝牙耳机,通知Vico把车开到楼下。
三分钟后,古皓就坐到了车里,调转车头先向城东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