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和宫内的所有人顿时被少年卖艺人的举动惊骇,连初白也被惊在当场,但坐在紫檀几后的北洛尘见此情景,却仍是一脸傲然自若,丝毫没有将少年卖艺人放在眼里。
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他淡淡地扫了少年卖艺人一眼,刚准备出手救下德阳,却见邻座的沈念兮抢先一步出了手!
只是一瞬间,她鬼魅的身影就已经闪至少年卖艺人的身后,少年卖艺人的手臂被她尾指上的长指甲轻轻滑过,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整条手臂便被整齐的砍了下来,鲜血从他的手臂上喷涌而出,刚刚还在少年卖艺人身上的手臂和袖里剑“啪”的一声掉在了宫内的红毡上,将红色的毡子染得更加的鲜艳。
德阳望着地上痉挛着的手臂,原本害怕的心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尖叫后,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宫内的众大臣也被沈念兮狠绝的手段震慑,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善良沉稳的集云阁阁主,武功如此高强,下手如此果断!
东方宗也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了沈念兮的身上,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如果得到她的助力,将会有多如虎添翼。
左相则目光狐疑地望着沈念兮左手尾指上染血的长指甲,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突然觉得她的身法十分熟悉,似乎以前见过她。
沈念兮眼看德阳遇险,没有过多的思考便出手救人,等砍下少年卖艺人的手臂,才惊觉自己在叔父的面前暴露了身法,她的身法全是在暗厂中所学,叔父更知晓她爱用指甲杀人,她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
对上沈德如鹰般的锐利眼神,她心底一震,连身后的少年卖艺人也顾不上解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拳,将左手上的长指甲暗自掰断,把左手藏在了身后。
少年卖艺人忽然被断臂,剧烈地疼痛让他捂着手臂痛呼了起来,可望见沈念兮忽的愣在了原地,求生的本能让他捡起地上的袖里剑,朝她扑了过去!
沈念兮一瞬间便感知到了身后的危险,但被左相的目光锁定,不敢再出手,浑身僵硬的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北洛尘眼看少年卖艺人向沈念兮冲了过去,本以为她会出手反击,却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心提了起来,在袖里剑即将刺入她后背的那一刹那,挥手将少年卖艺人震了出去!
侍卫们立刻冲上前去,将少年卖艺人拖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不过电光火石间沈念兮和北洛尘就已经完成了救人与被救,等初白缓过神来,少年卖艺人已经被拖了下去,他快步走到德阳的身旁,吩咐道:“来人,马上请太医为德阳公主诊治。”
又担心地望向沈念兮:“心之,你没事吧?”
沈念兮迟缓地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没事,你先去看看德阳公主吧。”
初白稍稍安了心,朝沈念兮微微点头后,便和德阳公主的两名近身宫女一起,将德阳公主送去诊治。
好好的一场接风宴变成了一场刺杀,皇上和皇后没有心思再饮宴,安抚了东方宗一行人几句,便草草结束了宴会。
众臣也早已被吓得心惊胆颤,等皇上皇后与东方宗一行人离席后,都忙不迭的离开了万和宫。
沈念兮跟在众臣的身后,精神恍惚地走出了万和宫,独自走在出宫的路上,她的心被恐慌、害怕以及烦忧填满。
不知刚才叔父有没有发现她的身份,不知她还能不能继续安稳的活着。
就在她犹豫着怎么办之时,一双祥云蓝底的靴子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下意识地抬头一望,看见了一袭黑袍的北洛尘站在自己的身前。
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再和他纠缠,略微一扫便低下了头,绕过他的身体,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北洛尘再次拦住了她的去路,逼得她停下了脚步。
心中有些气恼,她不耐烦地看向北洛尘:“太子殿下,你又想如何?”
北洛尘并未作答,一言不发的拉起沈念兮的手,从怀中拿出一卷纱布,细心地替她包裹好了受伤的掌心。
沈念兮这才惊觉方才她折断指甲时伤到了手掌,见北洛尘极其温柔的替自己包扎着伤口,眸光微颤,猛地抽回了手。
北洛尘难得没有发怒,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刚才怎么了?”
他太了解她的性格,她不可能在砍下那名刺客手臂后停滞不前,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沈念兮眸光一顿,没想到连初白都没有看出的慌张会被北洛尘抓个正着,没想到他会发现自己受伤,心中又开始挣扎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冷淡而疏离地说:“无事,多谢太子殿下丨体恤,夜已深,臣先告退了。”
说完,她行过礼,快步离去了。
她丝毫不带任何情绪的态度,让北洛尘生出几分薄怒,但望着她单薄消瘦的背影,又莫名的消了气。
他真是拿这个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念兮回到相思院后,屏退了所有人,独自走到相思院的大槐树下,躺在了草地上,卷缩着身子,让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包裹。
她自小便活在黑暗中,光明对她来说遥远又奢侈,久而久之,她反倒习惯了黑暗,每当她觉得坚持不下去时,便会待在黑暗中,直到光明降临,直到温热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才觉得自己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
缓缓地闭上双眼,她在大槐树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迷蒙地睁开双眼,恍惚间,她似乎望见北洛尘侧躺在她的身旁,正撑着头看着她,目光深情又温柔。
她迟缓了眨了一下眼,看眼前的幻像仍旧没有消失,不禁笑了,低喃道:“看来这酒真是醉人,连幻觉都出现了。”
再次闭上眼,她又睡了过去。
北洛尘望着沈念兮安静的睡颜,看她蜷缩着身子,本就娇小的身子变得更加小了,轻轻地伸手抚平了她微蹙的眉头,眼中闪过了一抹心疼。
看来今日万和宫内,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冷静自持的她变得这么脆弱无助。
沈念兮感受到额间传来的冰凉触感,再次睁开了眼,见北洛尘的幻影仍旧没有消失,静静地望着他许久,也不再纠结为什么会梦到他,反正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那便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又如何。
缓缓地靠近北洛尘,她伸出手从北洛尘的腰间穿过,环住了他的身子,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北洛尘身躯一震,对沈念兮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惊诧,闻到她身上发出的淡淡清香,一时竟有些恍惚。
沈念兮调整了一下位置,在北洛尘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后,蹭了蹭他的胸膛,语调轻缓地说:“北洛尘,我其实真的很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如果说沈念兮的拥抱让北洛尘惊讶,那她的这句话,便让他的心一下子飞到了云端,心中狂喜,想立刻验证此话的真伪,可又担心这美好的情景被打破,犹豫了一会,默默地伸手将沈念兮揽入了怀中。
许久之后,她凝望着沈念兮娇俏的脸庞,终于鼓起了勇气出声询问,却见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缓缓落下,听她无比苍凉的说:“我其实还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好不容易走入阳光又重新堕入黑暗……”
北洛尘微微错愕,没想到沈念兮会在自己的面前暴露自己的无助,心中一痛,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虽不知她在害怕什么,仍无比爱怜地说:“一切有我,我定会护你周全。”
沈念兮闻言,更加确定这是一场梦,悲呛地笑了:“梦醒梦碎,若你现实中不利用我,愿意与我一同共度风雨,我又岂会在你的杯中下毒取你性命。”
北洛尘的动作一滞,听沈念兮在他的杯中下了毒,心头一震,面上泛出了几许厉色,抚摸着她脸庞的手慢慢地下移,掐住了她纤弱的脖子,可几经犹豫,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轻叹了一声,他无可奈何地望着怀中的沈念兮,缓缓地俯身,轻柔地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吻。
担心夜冷风凉,又把她的身子从草地上抱了起来,将她送回了寝室的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后,才掩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