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坤宁宫,长明殿内。
初白与皇后坐在殿内的绣花坐榻上,中间小桌上的香炉中燃烧着一柱檀香,殿内清香弥漫,一片祥和。
低着头,皇后温柔地抚摸着手中的镶金丝边长袍,把长袍放在初白的身前比了比,慈爱地说:“这尺寸正合适,也不枉本宫忙活了几宿。”
放下手中的长袍,她又示意幽碟将另一件黑色衣袍也拿了过来,眉宇间笼罩着忧愁:“之前本宫也为尘儿做了一件,但他自从误会本宫杀害了德贵妃后,似乎对本宫心存恨意,这衣衫还没送出去,他竟制造了证据陷害哥哥,导致哥哥为了证明清白以死明志,本宫真是痛心疾首……”
初白看皇后如此,心中也是难受,低头瞧见她手上的针眼,拉起了她的手:“母后,这些针线活交给司制房就行了,您何必亲力亲为,更何况三皇兄哪里缺这些。”
皇后叹气道:“怎么说尘儿都是本宫带大的,本宫心里自然也是念着他的,之前叫你与他分庭抗礼,也只是不想尘儿一朝得势,会对我们司马家下手,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当初肯听母后的劝,你舅舅也不会含恨而终了。”
初白想起北洛尘的所做作为,心中失望至极,平和的目光中竟泛出了一丝厉色:“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终于明白您说的话是对的。”
皇后本以为今日又无法劝服初白,听他软了态度,喜道:“白儿明白了就好,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司马家,为了你,就算我们想安稳度日,你三皇兄也不会听之任之。”
初白点点头,郑重地应道:“儿臣知道了,从今往后,儿臣定会协助母后守住司马家。”
皇后欣慰地笑了:“白儿真是长大了。”
初白想了想,犹豫着说:“不过,母后要答应儿臣一件事……”
皇后笑容微微一顿,问道:“何事?”
初白目光十分坚定:“儿臣请求母后不要追责心之被三皇兄蒙蔽双眼而做出的错事。”
皇后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不解地问:“白儿何以有此担忧,左太傅又几时做错了事?”
初白坦然道:“儿臣只是无意间听心之说意欲和三皇兄一起对付母后,怕她已经做了错事。”
担心皇后误会,他又忙为沈念兮解释:“不过心之已经与三皇兄决裂了,以后再也不会帮助三皇兄了。”
皇后目光一沉,心中暗道,看来这个左心之真的入了太子一党,难道之前哥哥的事,也与她有关?
虽心中升疑,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温和地说:“白儿无须紧张,母后何时说过问责左太傅,她既是白儿的心头挚爱,母后对她也会宽容些,你不必担忧。”
初白放下了心:“多谢母后成全。”
皇后浅笑回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都快入夜了,白儿也早些回去吧。”
“好。”初白起身,拱手行了个礼:“那儿臣告退了。”
皇后将初白送出了长明殿,站在殿门口将镶金丝边长袍披在了他的身上,叮嘱道:“夜里风凉,穿上母后为你做的衣服再走吧。”
初白点头,穿好长袍后,由小太监照着前方的路,离开了坤宁宫。
皇后目送着初白远去,仍是一副温顺恭良的慈母模样,但转头却淡下了笑容,吩咐幽碟将左相召到了石室内。
“皇后娘娘,您召微臣有何事?”沈德站在石室内,小心地问。
皇后想起初白的话,询问道:“那日叫你查左心之查的如何了?”
左相愁眉回道:“东宫的嘴都闭得很紧,微臣实在查不出那日东宫内发生了什么。”
看皇后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他又忙补了一句:“不过,昨日左心之与太子发生了争执,两人似乎决裂了。”
皇后闻言,将手指轻轻的叩在几上,沉思了一会,心中似乎有了决断,将目光投向了左相:“本宫现在给你个差事。”
左相忙说:“皇后娘娘请吩咐。”
皇后沉声道:“将左心之收为己用,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左相惊诧,不解地问:“皇后娘娘,您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皇后想起初白请求他不要问责沈念兮时的神情,轻笑道:“因为本宫发现白儿的软肋就是这个左心之,如果把她抓在手里,又何须担心白儿不听话,更何况吏部一事,如果能得到集云阁的帮助,那不是唾手可得。”
左相细下一想,随即会心一笑,垂首应道:“娘娘英明。”
……
不过几日,左相便动手了,沈念兮因病告假,在集云阁内还没有休息上几日,便被六月的一则急报打破了平静。
“阁主,大成的各个分舵出事了,永州分舵舵主因擅闯民宅被捕,吴州分舵舵主因斗殴生事被捕,还有京扬的分舵舵主竟因对州官大不敬被捕了。”六月站在书房内,面色凝重地禀告。
正在书案后处理公务的沈念兮,听了六月此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肃色道:“这都是几时的事?”
六月面露疑色:“就这几日,我们集云阁向来奉公守法,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是有人盯上我们了?”
沈念兮冷冷地笑了:“这大成还有谁能盯上我们,不是太子便是皇后。”
六月眼中泛起了怒意:“您一直想安稳度日,为何他们总是步步紧逼,若此事真是太子所为,那他真是无心无情,已经伤了您,居然还做出这种事!”
沈念兮的眸光沉了沉,并未吭声。
此时,相思院外,陌颜迈着急切的脚步走入了相思院,一踏入书房内,便着急地说:“念兮,老爷对你出手了。”
沈念兮一瞧见陌颜,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此事不是北洛尘做的,不然他们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我知道。”她从书案后走出,对陌颜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他一起走到院里的大槐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沉着回应:“叔父此举,怕是想逼我向他靠拢。”
看来昨日她与太子的争执已经传了出去。
陌颜担忧道:“你费尽全力,以死相搏,好不容易才逃离老爷,怎么能又落入老爷的手中。”
沈念兮愁眉道:“叔父岂会这么容易放过我,如今吏部侍郎以死,吏部便成了太子与皇后的必争之地,皇后已经死了个哥哥,岂能再将吏部拱手相让,他们怕是想利用集云阁手上的隐秘信息,逼迫吏部官员,和未上任的其他官员为他们所用。”
陌颜听后更为忧心:“那老爷这次是存着必得的决心了,你可如何是好?”
沈念兮皱眉沉思,许久之后,心中下了决定:“我要回去。”
陌颜脸色微变,阻止道:“念兮,你可知你回去若被老爷发现真实身份,一定会用这世间最残忍的手段对你……”
“我明白。”沈念兮坚定了眸光:“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力反抗的小女孩了。”
说着,她眸光陡然转利:“既然叔父这么想得到集云阁,那我就服软答应,只是这次,代价是他的命。”
无论她怎么逃避退让,叔父都仍对她下手了,既然如此,她就斩断危险的源头!
叔父,你就别怪侄女不念血缘亲情了,是你毁了我的一生,如今还想毁了我的另一生,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陌颜不赞同沈念兮的想法:“老爷身边高手如云,你怕是还未近身,就已经被他发现。”
沈念兮点头:“这个我也明白,叔父绝不是轻易可以扳倒的人,但如果得到他的信任,亦或是用皇后之手除之,那就容易多了。”
陌颜仍是担忧,再次劝道:“这太危险了,日日与老爷相处,怎么能不留下破绽,这是九死一生,你不能去。”
沈念兮坚决地道:“陌颜,我心意已决,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答应,叔父绝不会放过集云阁,现在那些分舵舵主只是暂时被关押,但如果我敢说一个不字,他们立刻就会身首异处,你不是也明白吗?”
陌颜一顿,满腔的话被哽在了喉中。
沈念兮继续道:“你我二人从小相互扶持,我不愿你出事,对待那些分舵舵主,也是同心,他们与我共度风雨十年,难道我就因为害怕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陌颜听沈念兮此话,心知她是铁了心,叹了口气,妥协道:“既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再多劝,你万事小心。”
沈念兮应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