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全部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她踉跄了两下,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侧头看着北洛尘苍白的脸庞,静默半响,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发簪,一寸一寸地靠近北洛尘的喉咙。
北洛尘,我向来有仇必报,你负我欺我,我怎能让你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怎能让你不停地提醒我,我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天真。
手间用力,她猛地将簪子刺了下去,可脑中骤然闪过刚才北洛尘自愿将簪子刺入胸膛时的模样,又突然刹住了手,大脑变得一片混乱。
犹豫许久,她长叹了一声,松开了手中的簪子,扶着北洛尘向寝室走去,嘴里低喃道:“罢了。”
她终是对他下不去手。
将北洛尘安置在寝室内的软榻上,她返回院里拿回了药箱,从里找出纱布和金疮药为他上药,好在伤口不深,不会危及性命。
瞧着他浑身湿透,又从衣柜中翻找出一套自己的衣裙为他换上,看着他双手双脚都暴露在外的滑稽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可不过片刻,笑容又黯了下去,目光复杂地说:“也许只有此时,你我才能平静相处了。”
明日他一醒,便还是那个负心人,而她也绝不会原谅他的背叛。
转过眼不再看北洛尘,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换上一件干爽的衣服后,上床就寝,今日的一切都让她十分疲惫,不过一会,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外,大雨渐渐停歇,阴云也慢慢消散,弯月又探出了头,月光从夜空中倾泻而下,软榻上,本应昏迷的北洛尘,却双眼一睁,目光清亮,眼中丝毫没有昏迷后的迷茫。
他低头看着沈念兮亲自为他换上的衣服,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眼睛中也发着柔和的光。
野丫头,果然跟十年前一样嘴硬心软。
缓步走到床边,望见她就算睡着了,眉头也微微皱着,手不知不觉的靠近他的眉间,想抚平她的眉头,略微一瞥,瞥见了她肩头的伤口又渗出了鲜血,转身拿过金疮药,小心地为她处理好伤口,看着她疤痕遍布的身体,止不住地心疼。
想起当初在东宫时,他居然还要她解衣,以此侮辱她,她身上的疤痕,也有因他造成的,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颤着手,他无比懊悔地拂过她身上的一条条伤疤,低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掀被上床,他将沈念兮圈在怀里,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一句一句地诉说着心中的情:“野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带着愧疚活了十年,你知不知道,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孩子了。”
在对野丫头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事后,他如何有勇气告诉她,他就是当年她不顾性命救下的那个孩子。
她一旦得知真相,将会离他更远吧。
透骨的哀伤从眸中溢出,他又庆幸地说:“无论你是恨我还是怨我,只要你能活着,那便足够了。”
他欠她的,他会用一生来偿还。
闭上双眼,他享受着这短暂的幸福。
而她怀中的沈念兮,却做起了噩梦,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暗厂,眼前血流成河,与她一般大的孩子在她的身旁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惊恐和慌乱瞬间侵袭了她的大脑,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停地呼喊张望着,希望有人带她离开这里,可无论怎么呼喊都没有人来!
最终她为了活着,捡起了地上的剑,加入了战局,渐渐的,她不再害怕了,变得木然空洞,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永远地坠入了黑暗中。
画面一转,她似乎离开了暗厂,来到了阳光中,她欢呼雀跃,无比高兴,可突然,身后传来了左相带着威迫的声音:“沈念兮,你身为沈家之人,自然要为沈家的繁荣做贡献,跟我一起走吧。”
“不!”她摇着头,不停地拒绝着,使出全力朝阳光跑去,可身后的黑暗渐渐逼近,慢慢地,黑暗吞噬了阳光,她又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不要!”猛地从床上坐起,她被噩梦惊醒,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
下一瞬,北洛尘也被沈念兮突如其来地喊声惊醒,看她一脸惊慌,将她抱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沈念兮慌乱地说:“我梦见……”
她声音戛然而止,发现北洛尘也在床上,僵住了身体,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吞吞吐吐地问:“你……为什么会在床上?”
北洛尘回答的理所当然:“软塌上没有被子,现在才四月,难不成要我屈尊在那将就一宿?”
“你!”沈念兮顿时语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脚将他踢下了床,怒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昨夜我跟你说了什么,别以为我救了你,就以为我原谅了你!”
北洛尘“嘭”的一声被踢下了床,却并不恼怒,反而笑道:“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不然你昨夜也不会明明可以杀了我,却反而救了我。”
沈念兮一怔,反应过来,诧异道:“你居然假装昏迷?”
北洛尘从地上站了起来,弯腰凑近了沈念兮的脸庞,脸上透着促狭地笑:“我还记得,是你替我换的衣服,既然我清誉已经被你所毁,你是不是应该负责?”
沈念兮的脸颊“唰”的一下红了个透,听北洛尘颠倒是非黑白,怒从中来,羞怒地喊:“你做梦!”
北洛尘听了此话,也不恼怒,反而将脸凑得更近了,声音中带着丝丝魅惑:“那不如,我也为你换一次衣,就算两两相抵了。”
沈念兮这下连耳尖也红了起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把将北洛尘推远了,从床上走下来,拉起他的衣襟,就想把他丢出门去!
门外却突然想起了秋儿的声音:“阁主,您醒了吗?”
她动作一停,略微思考后,指了指窗户,对北洛尘轻声说:“你,给我从那里离开。”
北洛尘气定神闲的双手环胸,微微摇头,表示不愿。
沈念兮急了,推起北洛尘的身体,往窗户移去,但北洛尘似乎铁了心不离开,任她怎么推,都犹如在屋内生了根,丝毫不动。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无奈地低喊。
北洛尘勾唇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她如果亲他一下,他就自愿从窗户离开。
“你……”沈念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被气得说不出话。
“阁主,您醒了吗?”门外,又传来了秋儿小声地呼喊。
沈念兮陷入了挣扎,如果她不做,北洛尘肯定会从门走出去败坏她的清誉,可她实在做不到对一个利用她的人献吻,就算她心中对他还有情,也不允许自己做出如此轻贱的行为。
北洛尘见沈念兮犹豫不决,眸光一黯,伸手轻轻地一拉,将她带入了怀中,微微俯身,在她的唇瓣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沈念兮与北洛尘近在咫尺,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顿时瞳孔圆睁,伸手想去推,北洛尘却先她一步松开了手,身子一跃,消失在了屋内。
此时门外的秋儿听沈念兮久久不应,心中担忧,带着两个护卫撞开了寝室的门,寻找着沈念兮的身影,担心地问:“阁主,你没事吧!”
沈念兮恍然回神,摸了摸自己的唇,心不在焉地应道:“嗯,我无事。”
秋儿松了一口气,看屋内的窗户大开着,忍不住提醒道:“阁主,虽然现在四月了,但是夜里还是很凉,您怎么睡觉也不关窗户,如果进了冷风,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沈念兮若有所思,低声自喃:“这集云阁的确不能再进东西了。”
想了想,她吩咐道:“秋儿,你帮我告诉周晨,要他加强集云阁的守卫,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进来!”
秋儿不解,茫然地问:“阁主,您为什么要突然加强集云阁的守卫啊?”
沈念兮想起北洛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有些人,我不想再看见了。”
“哦。”秋儿也没多追问,换了个话题,兴奋地说:“阁主,今日是您的生辰,我们给您办了个小小的生辰宴,希望您能高兴。”
其实今日并不是沈念兮的生辰,只是当初秋儿问她生辰时,她担心说出真实日子会引人怀疑,便随口一说而已,但不想拂了他们的一番好意,浅浅一笑,谢道:“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