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兮站在街头,瞧着黑衣人咋眼间就没了踪迹,想追上去,但更担心北洛尘刚才察觉到她的身份,深深地望了一眼陌颜离去的方向,转而回到了集云阁。
果不其然,她刚回到寝室,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大门劈裂的声音。
她转头一望,惊见北洛尘破门而入,紧了紧刚才匆忙套上去的红色衣裙,佯装镇定道:“怎么今日这么晚来了?”
北洛尘将沈念兮上下打量了个透,瞥见她衣襟处隐隐露出里面的黑色面料,目光一沉,深邃的目中隐忍着怒气,反问道:“你是真不知我为何而来,还是明知故问?”
沈念兮心头一跳,勉强扯出了一个笑:“你说什么?”
北洛尘扣住了沈念兮的手腕,一把扯开了她的红色衣裙,露出了里面的黑衣,冷声道:“沈念兮,你还想骗我!”
沈念兮没想到北洛尘这么敏锐的察觉了真相,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我……”
北洛尘百思不得其解,疑问道:“此事分明是你亲自布局,为何要也闯大理寺,刚才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又是谁!”
沈念兮百口莫辩,犹豫了片刻,坦然道:“若我说我有苦衷你会信吗?”
北洛尘长叹了一声,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你总有苦衷,偏偏这苦衷还不能为我知,沈念兮,你从未信任过我,也从未想过和我并肩作战。”
沈念兮看北洛尘真的生气,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
北洛尘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沈念兮的话:“那你说,刚才的男人到底是谁!”
沈念兮一哽,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北洛尘显然不信,失望至极的望着沈念兮,厉声质问:“不知是谁,你就和他一起夜闯大理寺,一同销毁证据,还在他的怀中撞窗离去?”
沈念兮再次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人真的和我毫无关系!”
北洛尘听沈念兮始终不肯说出真相,整个人陡然变得冷厉了起来:“够了,既你不愿如实已告,我也无意再听!”
担心她再次阻挠沈德一事,他朝外唤道:“来人,立刻把相思院围起来,没有本殿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沈念兮怔了怔,反应过来,脸色苍白道:“你要软禁我?”
北洛尘面色冷峻:“沈念兮,我容你纵你,并不是让你在我身后插刀,在事情结束前,你绝不能走出相思院半步!”
沈念兮想起陌颜的蛊毒,着急了起来:“北洛尘,你听我解释,我现在不能留在相思院,我必须出去……”
“出去?”北洛尘如刃的目光射向沈念兮,质问道:“让你出去再次助左相脱身?”
“我不是,我只是……”沈念兮有些语无伦次。
北洛尘怒意上涌,不想再继续听沈念兮辩解,袖袍一拂,径直转身离去。
“北洛尘!”沈念兮在北洛尘的身后疾呼,可仍没能阻止他离去,目光警惕的望着漆黑的夜,察觉有不下百股气息围绕在相思院外,面色凝重地站在寝室内,心中焦急万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第二日清晨。
文武百官位列于金銮殿两侧,左侧为首北洛尘,右侧为首定国候,抱病有恙的皇上拖着病体倚坐在龙椅上,与百官们一同商议如何处置沈德。
大理寺卿出列,奏请道:“皇上,沈德盗窃国库,此乃大罪,臣奏请皇上彻查户部一干人等。”
定国候闻言,也当即出列,反驳道:“大理寺卿,你休得加罪在左相身上,左相早已严明,那些字画不过只是赝品。”
刑部尚书不屑地斜了一眼定国候:“定国候,这话你自己信吗,今晨户部清点国库,的确发现许多名师大作皆是仿品,这定是沈德以假充真!”
定国候辩道:“国库中出现假物便说是左相所为,刑部尚书,你这话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刑部尚书冷嗤了一声:“沈德在寿宴之上被亲子揭发罪行,众目睽睽,岂容你替他争辩!”
定国候不甘示弱地回:“什么罪行,既你说有罪行,那就拿出证据!”
大理寺卿想起昨夜的那一场大火,心中怒意难平。
昨夜他与刑部尚书、太子殿下一起商议奏请皇上联合三司审理沈德,本以为刑部和大理寺都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坐实沈德的罪行轻而易举,岂料一场大火毁掉了所有的证据,他们的计划也落了空,怒喝道:“昨夜大理寺无端起火,分明是沈德故意派人销毁证据!”
“如果按照大理寺卿的想法, 那本侯还怀疑是你们故意销毁证据,意图栽赃嫁祸!”定国候目光扫过左侧北洛尘一党的官员们,眼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你!”大理寺卿被定国候厚颜无耻的强辩气得语塞。
左侧的官员们也纷纷朝右跨了一步,右侧皇后一党的官员们见状,同样不甘落后的向左跨了一步,一时间,金銮殿内剑拔弩张!
皇上见状,不住皱紧了眉,因患病而暗沉的脸色,似乎更加的阴沉。
他久经朝堂数十载,岂会看不出此事的真相,但身为一国君主,就算心中明了,也要依律行事。
沉思片刻,他提起精神气,宏声道:“此事众卿无需再辩,大成国法为先,依律暂停沈德左相一职,由朕亲自派人调查,孰是孰非自有分辨!”
刑部尚书听皇上仅仅暂停了沈德左相一职,心中焦急,忙道:“皇上,您还请三思,昨夜大理寺起火,分明就是沈德脱罪之举!”
皇上沉了脸色,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地威迫:“刑部尚书,朕已下旨,你是觉得朕年老不中用了,还是质疑大成几百年传下来的国法?”
刑部尚书心头一震,当即噤声,不敢再说。
皇上这才收回了眸光,略显疲惫地说:“众卿可还有事要奏,无事便退朝吧。”
百官们纷纷交头接耳,右侧的皇后一党见皇上松了口自是无事再奏,左侧的官员们瞧见北洛尘面色阴沉的一言不发,也不敢贸然出声,一场争论不歇的朝会就这么戛然而止。
百官们纷纷告退离去,北洛尘也转过了身,皇上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又眼神默示闵周关上了金銮殿的殿门。
殿内暖香缭绕,氤氲地淡香从九龙檀香鼎内袅袅飘出。
北洛尘独自站在大殿之上,大惑不解地遥望着高位之上的皇上,不明白他此举是何意。
皇上招了招手,示意北洛尘上前来,从怀中拿出了一枚暗金色绣龙令牌,放在了他的手中,语气平缓道:“尘儿,今日朕的决断并非不明事理,而是为了暂稳局势,你切莫怪朕,这枚金龙令牌,是朕的父皇传与朕,朕现在传与你,它可以号令金龙暗卫,朕的遗诏也在他们的手中,往后大成就交给你了。”
北洛尘低头看着手中的金龙令牌,皇上苍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明白他这是在说遗言,瞧着他英姿勃发的身姿变得苍老病弱,心中一阵艰涩酸楚,轻唤道:“父皇……”
皇上再道:“朕知道你一直责怪朕当年为何不彻查你母妃枉死之事,可朕身为一国之君,先是君再是父,朕有朕的苦衷,你也莫怪朕,白儿与皇后不同,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朕希望你登基后能尽长兄之责,护他安稳一世。”
北洛尘心中百感交集,以往他的确怨过皇上,但现在看着这个弥留之际仍为他部署好一切的父亲,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明白以他的身体状况,应该坚持不过这个夏日,并没有说些安慰的好听话,郑重应道:“父皇安心,只要儿臣一日在,定会为大成鞠躬尽瘁,护五皇弟一世安稳。”
皇上放下了心,回想起北洛尘执意迎娶沈念兮,问道:“尘儿,你当真想迎娶左心之为妃,她的性格与皇后别无一二,皆是手段狠厉,心思深沉之人,朕并不是嫌弃她身份卑微,而是担心你重蹈朕的覆辙,你真的了解她吗?”
北洛尘眸光骤然深沉,似有悲伤在凝聚,静默半响,冷傲的声音中透着坚定:“儿臣信她,也绝不会后悔娶她。”
尽管她不愿给他一点信任,尽管他从未看透过她,但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绝不会放弃她。
皇上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声:“罢了,既你所愿,朕便允了。”
走到人生的尽头,他也看清了许多事,放下了这么多年来的独断专行,下一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