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父子说了些多年未曾说过的坦诚话,皇上便由闵周搀扶回了宣政殿,召了督察院的左右御史觐见,下旨彻查沈德偷盗贡品一事。
他其实心如明镜,大理寺的证据被毁,此番督察院大约也查不出什么,以皇后的手段,多半是找个替罪羊为沈德担下这个罪名,但他身为大成国君,就算明知沈德身犯重罪,也不能以己之心操控律法,把没有证据的事定罪,这会让皇室失去公信力,更会让百姓们质疑大成律法的公正。
就如他预想的那样,督察院刚奉旨调查,左相府一名叫王利的仆人就主动出来认罪,说是他替沈一帆请人制作的假画,本想在寿宴中为沈德添些颜面,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谎言却让沈德入了狱,痛哭流涕地将如何制造假画,由何人在何时制作都说了出来,皆是有理有据,查无虚实,完美的让督察院挑不出一丁点错,只能当场将沈德释放。
左相府一家自是喜上眉梢,沈德一出狱,沈夫人就在门前用柚子叶替他扫去霉气,欢欢喜喜地将他迎进了府。
反观集云阁内的沈念兮,则是一副颓然之色。
她从昨夜被北洛尘软禁,就在寝室内忐忑不安地坐了一夜。
此时正值午时,秋儿端了吃食进来,她没什么胃口,挥了挥手,示意秋儿撤下去。
秋儿暗中打量着沈念兮的脸色,瞧她愁眉不展,也不敢多言,只得端着托盘往外走去,却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六月,手中的碗碟摔落地面,热汤洒了一地,被吓得尖叫出声:“六月姐姐,你没事吧?”
六月堪堪避开了热汤,没有心思纠结这些枝末细节的小事,对秋儿摆了摆手,快步走入了寝室,面色焦急的对沈念兮说:“阁主,左相被大理寺释放了!”
沈念兮眸光瞬间沉了下去,叔父出狱她并不觉得出奇,沈夫人既然指使她销毁字画,便是想好了后招,她担心的是如何拿到陌颜的解药,也不知现在陌颜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朝六月问:“盛天国那边可有消息了?”
六月眼中的凝重更深了几分:“刚才奴家收到消息,说陌公子已经不在集云阁了。”
“什么!”沈念兮大为惊诧。
六月解释道:“盛天国的主事回禀,说陌公子在周晨王阳离开后不久,就莫名地消失了,他们正想将此事禀报,我们就提前询问了他们,阁主,您说陌公子会去了哪?”
沈念兮脑中忽然闪过昨夜黑衣人异常的举动,心中一个咯噔,惊呼道:“他回来大成了!”
怪不得寿宴之上有人暗中相助,怪不得黑衣人会突然助她离去。
原来陌颜早已回到大成,也早已知道自己中了蛊毒,他是想自己解决此事才会潜入大理寺。
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回来了?
短短一瞬,她便恍然大悟,猛地从椅上站起身,当机立断道:“今日我一定要离开集云阁!”
六月忽见沈念兮变了脸色,茫然问道:“阁主,您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集云阁?”
沈念兮焦急地道:“陌颜之所以不告诉我他回来了,是想独自前去左相府取解药,可他背叛叔父,叔父岂会这么容易将解药交给他,此行是九死一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我要立刻赶去左相府!”
六月听沈念兮又为了他人的安危不顾自身的危险,阻止道:“那您同样也是背叛左相之人,前往左相府难道就不危险了?”
沈念兮满心都是陌颜的生死,哪顾得上自己的安危,见六月阻拦,耐着性子道:“六月,你不要阻止我,陌颜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此事又因我而起,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六月态度有些松动,但瞧了一眼院子,仍劝道:“阁主,如今您被太子软禁在相思院内,虽太子并没有阻止我们进入,但也不会允许我们离开。”
沈念兮眼中划过一抹厉色,面色坚决道:“那便强攻!”
她将头转向正蹲在地上整理碗碟的秋儿,吩咐道:“秋儿,你立刻召集周晨与王阳带领的二组组员赶至相思院,今日谁也不能阻止我离开集云阁!”
她本不想对北洛尘的人出手,但事情紧急,也顾不上事后北洛尘会如何生气了。
秋儿是沈念兮的死忠丫鬟,并没有向六月一样阻止,匆忙点头,小跑了出去。
六月见此,无奈地轻唤:“阁主!”
一股强大的气势从沈念兮的身上散发出来,她语气不容置疑:“我意已决,你若不愿助我,那就留在寝室!”
说完,她拿起摆放在桌上的长剑,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围绕在相思院墙头上的暗卫们,立刻察觉出了沈念兮的异动,远远地望见她手持长剑夺门而出,一道洪亮浑厚的声音从暗中传出:“拦住她!”
刹那间,上百名暗卫从相思院内的墙头、树后涌现,以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逐渐向沈念兮逼近。
沈念兮缓缓抬眸,扫视了暗卫们一圈,脸色发冷:“看来你们今日是不愿放我离去了。”
方才指挥暗卫们年约四十的中年暗卫首领,面无表情地说:“太子殿下有令,你不能离开相思院。”
沈念兮面色不改:“倘若我执意离去呢?”
暗卫首领料定沈念兮一人无法战胜上百暗卫,掷地有声道:“有我等在,你今日绝对走不出去。”
沈念兮耳尖微动,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有序地脚步声,缓缓地勾起唇角:“是吗,那就看看是你们的人多,还是我的人多……”
话锋一转,她高声道:“来人,把他们给我围起来!”
“是!!!”整齐洪亮地声音在相思院外响起。
下一刻,周晨与王阳带着一百多名二组组员从院外突入,将北洛尘的暗卫团团包围。
一时间,形势猛然逆转。
沈念兮瞧了一眼为首的暗卫首领,态度坚决道:“今日你们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暗卫首领瞧见这个架势,心底一沉,可不敢忤逆北洛尘的意思,拔出腰间的长剑,亦是态度坚决道:“太子殿下有令,我等不得不从,就算今日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迈出一步!”
沈念兮闻言,目光陡然转利,看来用说的是不行了,那就只有动手了。
她提剑而起,径直朝暗卫首领冲了过去!
暗卫首领只觉一道凌厉的剑光在眼前晃过,慌忙抬剑阻挡,两方人马见两人缠斗了起来,也纷纷拔剑相对,刹那间,沙土四溢,刀光剑影,一时竟分不出个高下。
沈念兮心中焦急,无心和暗卫们缠斗,一剑将暗卫首领推远后,给一旁的王阳递了个眼色,王阳立刻会意,指挥二组组员们护在沈念兮的跟前,隔绝了她和暗卫们。
暗卫们大惊,推搡着想接近组员身后的沈念兮,王阳一边阻止着暗卫们,一边转身朝沈念兮喊道:“阁主,您快走!”
沈念兮重重地点头,在周晨的护送下,跃上墙头,速度极快的离开了集云阁。
暗卫们顿时惊骇,慌忙提步追去,却被王阳和二组组员拦住去路,被逼无奈的继续在相思院中缠斗,无法脱身。
沈念兮和周晨出了集云阁后,着急地往左相府赶去,果不其然,在离左相府不远处的街道中,发现了陌颜的踪迹,忙跃身而下,拦住了陌颜的去路。
四目不期而遇,陌颜忽见沈念兮到来,心底微微恍惚,喃声道:“你怎么会来……”
今晨他回到集云阁,本想暗中阻止她出阁,却听集云阁人谈论太子派人软禁了她,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沈念兮语气急促,质问道:“你还问我怎么会来,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还想着一人去找叔父,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如何?”
陌颜有些意外沈念兮的恼怒,怔怔地看着她眼底的情深意切,一股不知所措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沈念兮再道:“今日你绝不能进入左相府,解药由我去取。”
陌颜恍然回神,拒绝道:“不行,这是我的事,昨夜已经让你深陷险境,今日断断不能让你再进左相府。”
沈念兮不由分说地道:“此事因我而起,你如今蛊毒在身,我也断断不会让你再进左相府!”
“念兮!”陌颜急呼,还想阻止,却听沈念兮吩咐道:“周晨,拦住陌颜!”
瞧见沈念兮转身向左相府的方向走去,他心尖一颤,伸手欲拉回沈念兮,却被周晨拦住了脚步,只得被迫和他交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