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顿寡淡无味的午餐,没有荤腥,只有一点粗盐作为调料,黍米饭配水煮青菜,还不管饱,每人就分一木碗。
我有些后悔没有从那个缴获的旅行包里面把火 吃过饭,嬴月领我去知客房内休息。嬴月没有再缠着我说话,将我领到房内便出去了。我昨天晚上一直没敢睡觉,此时觉得有些困顿,便盘膝打坐调息,恢复精神和体力。
半个时辰之后,辛瑶老道姑推门进来,身后没有别人。
她看了看我打坐的姿势,问我:“这是潘振林教你的导引术?”
我起身,点头说:“师父曾经说过,这套导引术是他结合了医家的五禽戏和道家的导引术自创的一门打理调息之术。”
辛瑶颔首说:“你师父除了性情跳脱不羁一些,倒是多才多艺,只可惜阳寿太短,天不假年。”
“师父对于生死早就看得很透彻,他说自己生无怨,死无恨,不过是自来处来,然后向归处去。”
辛瑶单独跟我说话的时候,态度比刚才和蔼了许多,似乎对我并没有太多的成见和不满。
“我方才亲自去辨认了那四个被你击毙的凶徒,其中没有认识的人,从他们的手段和随身携带的物品来看,这些人应该是专职的杀手,他们这次来袭击本门,可能跟上一次云真被袭击的事情有关。”
辛瑶的说法,让我有些疑惑。我问她:“云真师叔受伤的事情很隐秘,除了我和另外一位当时在场的朋友清楚知道内情,此事从未对人讲过,不知长老是怎么知道的?”
辛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向我解释说:“此事自然是云真将消息传递回师门的。玉笔峰虽然避世隐修,但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否则当初怎么可能放你师父离开?后来又怎么可能放云真下山?本门会定期委派门内弟子出山,打听别的门派的消息,同时了解山外的情形,有时候还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些山中急需的食言、蜡烛和药品。否则,以玉笔峰上这十来亩空地,如何长得出盐巴和各种东西?”
我恍然大悟,然后有些委屈的说:“既然如此,刚才在三清像前,鸣霆长老为何对我大加训斥,到好像我干了多少亏心之事一样。”
辛瑶轻轻叹息一声,“唉,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如今门内老老少少加起来不过十七人,却各有心思,有的早就想要出山,若非我们强行压制,只怕连这十七人都剩不下来。我们跟你说话的内容,很难保密,其余人很快就能知道。鸣霆担心嬴月和嬴姝跟你走后,其余人心中不服,也会吵闹着跟你离开,所以才特意针对你说了那些话。我们心里其实都明白的,云真是为了你才留在了山外,你是玉麟门存续下去的希望。”
辛瑶说完这话,从怀里掏出了碧玉麒麟佩,塞到了我的手中。
我被辛瑶的说辞和做法搞得有些手足无措。如果她刚才进来继续给我甩脸子看,然后说一些不太客气的话语,那我就可以毫无顾虑的离开这里,甚至连嬴姝和嬴月都不带走。但是,老道姑现在分明是在跟我打感情牌啊!
“云真师叔是为了我才留在山外的?”我有些疑惑地看着辛瑶,表示自己有些无法相信这个结果。
辛瑶摇头说:“有的事情,我也不便对你明说。但是,这次你出山,再见云真之后,她就会告诉你一些事情。我现在骗你,又有何益?”
既然辛瑶不肯多说,我就不再追问云真的事情。“那四具尸体和他们带来的枪支、别的东西,不知长老打算如何处置?”
“尸体焚烧之后,在山腰的大树底下挖几个坑,埋掉即可。他们带来的枪支,便留在本门了。既然你会打枪,可以将此技艺传授给本门健壮的弟子,以后本门也算多了一样自保的工具。至于别的东西,也都留下吧,你们出山之后自然不缺这些,但山里实在清苦,就分给那些弟子吧。”
我没有想到辛瑶竟然有意让我教玉麟门的弟子打枪,这个决定有点颠覆我的认知。“玉麟门不是一直讲究清心隐修,对于御物之法很反感的吗?”
“再反感,先活下来才有资格矫情啊!”辛瑶再次摇头叹息,然后对我说:“你可能不知道,前天夜里,这四个凶徒来袭击山门时,玉麟门内武艺最高强的一位弟子,也就是云真这一辈中年纪最轻的阊致道士,身中四弹,在最危急的关头放下了铁闸,这才保住了山门不失啊!”
“啊?!不知阊致道士现在怎样了?”我有些吃惊,急忙问道。
“还能怎样?你来之前,便已身亡,如今停灵在灵丘草庐之中,过两日便要下葬。”
“我进了山门,为何不曾听人提及此事?!”
“人已去,多提又有何益?难不成,我们把你留下来看守山门?”
辛瑶的说法,让我无言以对。是啊,就算告诉我有人不幸去世,除了让我变得更加愤怒,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思索片刻,我对辛瑶如实的说:“我只会使用手枪,不过长枪的射击原理想来跟手枪差不太多,等我摸索一遍,会一并教给门内愿意学习的弟子。这些杀手带来的子弹充足,可以让门内弟子用实弹进行练习,回头我再让人送一批过来。我现在最大的疑问就是袭击云真师叔的哪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长老和云真师叔都对此讳莫如深,从不肯对我如实相告?”
说到后面,我皱起了眉头,表示出自己的严重不满。
辛瑶有求于我,便解释说:“我只知道这些人行事极为隐蔽,他们所图甚大,想要把隐身修行的门派一网打尽,成立一个盟会性质的组织,甘愿为权贵富豪奔走服务,然后伺机干预俗世事务,以此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玉麟门如今虽然势微,但也是传承千年的正道门派,从来不做别人的鹰犬和走狗,所以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欲铲除而后快,然后以儆其他门派。”
“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啊!”我忧心忡忡的说,“原本我以为这是两个门派之间的仇恨和恩怨,结果竟然陷入到了这样一个漩涡之中,以后恐怕都无法安生。”
“世道如此,你不欺人,但别人会来欺你。你要么奋起反抗,要么就像我当年那样,远遁深山,隐姓埋名,从此再也不问世事。”
“辛瑶长老,我冒昧的问您一句,不知您今年高寿?”
“我是七十年前来到玉笔峰的,那时候我已经二十多岁了。”
辛瑶竟然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出生的人,如今已经过了九十岁,但看上去也就不到七十岁的样子。她逃进深山避祸的时候,正是三年内战打的最胶着和惨烈的时候……
跟辛瑶长老谈完话,我在玉笔峰上停留了两天,将自己从谢爽那里学来的射击技能和自己的一些感受全都告诉了几个年纪在四、五十岁的男性道士。
他们这个年龄,已经不再羡慕山外的红尘俗世,一心只想留在山中问道修行,把射击的本领交给他们,可以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虽然我对于长枪的操作并不熟悉,但也跟谢爽有过一些交流和谈论。不论手枪和长枪,在瞄准时都是遵循三点成一线的原理,而想让长枪发挥威力和作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枪管支撑固定,然后封锁一定的射界,等敌人进入射界内时,扣动扳机击发即可。
玉笔峰的山门就是在两道左右相夹的石壁中修的一条半米宽的石阶,而中间还有一道铁栅门,所以防守起来格外容易。直接将长枪夹在铁栅门上面,居高临下的对着石峰,来多少人都是送菜。
我通过自己慢慢摸索,掌握了如何给长枪更换弹夹和装填子弹,如何打开和关闭保险,然后将这些动作要领全都教给了他们。
山壁上方原本就有瞭望台,我建议增加一座瞭望台,并将瞭望台修建成小碉楼的样子,把斜向下的观察口改建成射击口,到时候两边各爬一个人,架上一支长枪,基本上就能守住山门了。
我听谢爽说,有那种单人架在肩膀上就可以发射的火箭弹,甚至还有自动锁定的导弹,对付普通的堡垒很容易。如果有人真的扛着这种比枪还要厉害的热兵器来攻打玉麟门,那只能说这些人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到了那种时候,国家的暴力机关估计不会坐视不理,任凭他们继续疯狂和肆虐下去。
我参加了阊致道士的下葬仪式。很繁琐,门内弟子之前便已为他斋醮,做过了水陆道场法事,当他入土时,还反复为他吟诵了《度人经》,《玉皇经》和《三官经》等经文。
埋葬阊致的地方,在玉笔峰西面一片山林之中,那里有很多没有墓碑的坟茔,是以往在玉笔峰上死去的玉麟门弟子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