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水芹的父母时,我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叹息。
这对父母不仅看起来苍老,而且脸色蜡黄,佝偻着 在两位老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土里土气的乡村丫头,一个比柳子忠大不了多少的野小子。
当这一家子看到整整一个车队开过来停在他们家本就不怎么开阔的院子和道路边时,都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不是水芹主动走上去开口喊爸喊妈,他们肯定不敢主动上来跟我们打招呼。
村子里看热闹的人们正在迅速的往水芹家汇聚,我招呼几个驾驶员一起动手,帮忙从卡车上帮忙卸年货。葛昶明是个有心人,给水芹家准备的年货品种很丰富,价格虽然不是很昂贵,但胜在数量足够多,像百八十块钱的白酒,一下子就准备了好几十箱,其余的诸如花生油、糖果罐头、香烟、茶叶,各种冷冻海鲜和牛羊肉,都很充足。
围上来看热闹的邻居,看着水芹家院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年货,一个个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这是奔驰轿车吧?”有人小声的问旁边的人。
“对的,奔驰600可是豪车,好几百万呢。也不知道水芹这几年出去做了什么生意,发了这么大的财!”
“老天爷,这可是三辆奔驰啊!哪得多少钱?”
“唉,傅瘸子家的好日子要来了!你看水芹找的这个男人,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啊!”
“那两个女秘书看上去好有气质啊!”
“水芹跟她俩比,也不差啊。”
当邻居们还在议论的时候,水芹已经带着我和郑婕、邱珍珍坐进了堂屋。
水芹家只有三间砖瓦房,堂屋里面摆着椅子和条凳,仔细看过去竟然发现这些椅子和条凳不是一个样式,七拼八凑而成。
这个家寒酸如斯,真得是令人唏嘘。
水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见过什么世面,招呼我们坐下之后,就没什么话说。幸好水芹经过一年的锻炼,管理富兴酒楼让她变得历练起来,加之有邱珍珍这个会说话的女人帮衬着,所以初次见面的气氛倒也不算太尴尬。
水芹对她爸妈说:“院子里那些年货,你们留一些自己用,剩下的就抓紧时间给村里的家门户族分了吧,家里这样,也没法留大富和客人晚上住宿,等会咱们一家去县城买衣服,然后在城里住酒店。”
水芹的母亲有些不舍的说:“这么多年货,值好多钱呢。咱家穷的时候,也没有几个伸手帮衬,干嘛要给他们送东西?”
水芹摇头说:“别舍不得!我现在挣钱了,这次回来就是扬眉吐气的,十几万的年货不算什么,回头我给你们在城里买套房子,老家这边就不要住了!”
听说要在城里买房,老两口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水芹的三妹和四弟更是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水芹的父亲咳嗽着说:“买啥房啊,你要是有钱,就帮我们在村里修一栋四层高的楼房,顺便把家具和家电配齐。我和你妈在农村住惯了,不想去城里挤来挤去的。”
水芹的弟弟马上吵嚷着说:“二姐,别听他的,我要去城里住楼房,还要带电梯的那种!”
看着这一家人为了还没有影子的事情就开始争执,郑婕与我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次陪着水芹回娘家“装逼”,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啊?如果让水芹的家人知道她现在已经是身家过亿的富豪,他们会不会提出一个接一个的无理要求呢?
当初,水芹为了这个家,可是将自己“卖”到了两千里外的山村里面去了啊!
我有些不想继续再呆下去,便开口说:“买房和修房都不是一两天能办成的事情,马上要过年了,先让水芹带你们去城里买几身新衣服,开开心心的过个年。”
水芹的三妹看着我,怯生生的说:“姐夫,你那公司里面还招人不?过完年我想去你那打工!”
水芹的这个妹妹,跟水芹长得有几分相似,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她给我的印象要比水芹的弟弟好一些。水芹的弟弟明显被他爸妈宠坏了,见到我也不知道打招呼,问他姐姐要城里带电梯的房子倒是说的很溜。
我笑着问傅水佳:“你今年多大了?什么学历啊?”
傅水佳看了看她姐,感觉水芹没有阻止她说话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说:“过完年我就十八岁了,初中毕业,姐夫你给我安排啥工作都成,我能吃苦的。”
“安排工作的事情,等吃饭的时候再说吧!你们现在抓紧时间把年货给村里的邻居们送过去,不然堆在院子里头,也不是个事。”
水芹一家人在水芹的指挥下,忙碌起来。我和邱珍珍、郑婕呆在堂屋里面枯坐着觉得有些无聊,便跟水芹打个招呼,三人一起沿着村里的道路往外面的田野上溜达。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郑婕感慨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无法想象水芹家竟然贫穷到这种地步。”
邱珍珍苦笑着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等你跟我到我们那个封闭的山窝窝里面去,就会知道贫穷的人并非水芹一家。”
我摇头说:“水芹家的情况,跟你们那个家族的情况不太一样。我去过你家,山里人家虽然不富裕,但至少有骨气,还保留着不少好的传统。水芹家先是因为超生罚款导致穷困,接着水芹的父亲生了重病,这就导致整个家庭的经济状况近乎崩溃,如果不是水芹的姐姐接济,不是水芹把自己卖了,水芹的父亲能不能活到现在都很难说。”
郑婕问我:“当初如果水芹没有嫁到潘家村,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回答郑婕这个问题,邱珍珍帮我回答了。
“水芹当时如果不给家里挣那十万块钱的彩礼钱,很大的可能就是外出到经济发达的省份打工,她没什么学历,又没什么社会阅历,加之性格软弱,很容易被人拉下水,从事跟“性”相关的行业。以她的长相和 邱珍珍曾经是高档会所“花想容”的总经理,手底下有上百号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姐”,她对水芹的假设,并非信口开河,而是亲眼见过跟水芹类似的女孩子怎样一步步从初出农村时那种淳朴土气走向了堕落。
实际上,邱珍珍的在认识我之前的经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便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水芹现在可是富兴酒楼的老板,咱们这半年忙得根本顾不上帮她,她能把酒楼管理的井井有条,说明她的可塑性还是很强的嘛。她那个弟弟,我看很欠收拾,如果再这么放任下去,搞不好又是一个赵少坤,我打算把他带到潘家村,让柳子忠来收拾他!”
邱珍珍大笑,“哈哈……,你太坏了!你那个干儿子,绝对得了你的真传,满脑子的鬼主意,整起人来,可是一点都不输给你。”
我们在田间地头边走边聊,过了一会,傅水明一脸慌张的跑过来报讯,说家里来了一群要账的,正在闹事。
傅水明就是水芹的弟弟,家里人都管他叫“明明”。
我皱着眉问傅水明:“你姐从进村到现在也不过是两个小时,这些要账的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家什么时候欠的账?”
傅水明的口齿还算伶俐,他告诉我要账的是镇上的一群混混,他们声称傅水月的男人欠了他们十万块钱,现在躲到外地打工找不到人,所以只能问傅水月索账,而傅水月无力偿还,所以就到傅水月的娘家来要账,让她的娘家人帮忙还账。
都说过父债子还,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老公的账要让老婆娘家人来还。
既然要债的都逼上门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总不能让左右邻居看了水芹家的笑话。
往回走的路上,邱珍珍小声提醒我说:“镇上的混混这么快就找到水芹家门上来,估计是村里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这个村子里的风气太坏,根本见不得别人好,肯定是有人嫉妒水芹衣锦还乡,所以有意让这些混混来闹事。”
我同意邱珍珍的分析,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各种斗争,她能一眼看透的事情,基本上就没跑。
我有些感慨的说:“唉,忽然想起了最近看过的语文课本里面一段话。”
郑婕好奇的问:“什么话?”
“是课文《白毛女》里面的对白,穆仁智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仔细想一想,其实挺有道理啊。仓廪实而知礼节,‘仗义每多屠狗辈’根本就是胡扯,我这些年就没有遇到过什么贫穷还仗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