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收势还原结束这一套路，茌深深呼吸的时候，我走了上去。以他为轴心，我绕着他走了两圈，一边走还一边打量他，这种“打量”挑衅意味太浓了，甚至有点肆无忌惮，我也不明白我怎么会这样干。
“你的长拳好像打得还不坏，满可以得七十五分。”小丽开口了，并且有意贬低他。并希望这场谈话一开始就能带点火药味儿，那才来劲！
“你倒像个武术教练，在审查我的动作是否符合规范。”他看了我一眼——不能说看，只能瞄了我一眼，而且瞄的是我的脚。
“你大概就是左鹏吧？”我明知故问。语调不卑不亢。
他终于正视我了，他的眼光是惊讶的。“你是谁？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我是小丽，是你们班主任李老师的女儿。”
“哦，”他顿时恍然大悟，“你妈妈呢？”他的目光从我肩上穿过去，好像我的妈妈就跟在我的身后似的。
“她没来。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谈吧，我是她的全权代表！”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继后，微微地笑了，笑得很狡猾。这使我有点恼火，因为我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可笑的地方。
“你妈妈居然让你作代表，简直不可思议。凭我的直一觉，你好像并不像你的妈妈。”
“何以见得？”我大吃一惊。
“刚才你围着我走了两圈，整整两圈，这不仅有失礼貌，简直太大胆了。”
我一开始的举动果然刺激了他，这使我感到满足。我反唇相讥道：“你一个学生给老师写那样的信可也实在不怎么礼貌！”
“我的信你看了？”
“当然！”
“我不喜欢转弯抹角，你想怎么办就说吧。”
“好极了！我很赞赏你的直率。”小丽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傲然的样子，“你就说吧，有什么委屈就全部说出来吧！”
“委屈？虽然我受到了不应有的指责，但我不服气，也不在乎，因而没什么委屈可言！”他显得有点激动，“你也许知道，昨天我们在外面春游，当来到卢山脚下时，你妈妈让我们休息。既然是休息，就意味着你可以躺在草地上睡觉，可以吃东西，可以互相聊天，也可以四处散散步，而我和另外两个同学选了后者。离卢山脚不远的地方，我们发现有个山洞，于是就钻了进去。这个山洞对我们的吸引力太大了，我真想一个劲地钻进去，但想到集合时间该到了，而且事先没有作好探洞的准备，所以匆匆地退了出来，准时到达了集合地点。这有什么错？我们并没有违反纪律！可你妈妈李老师却大发雷霆，训了我们足足有两个小时，甚至要取消我们春游的资格……”
“钻山洞和散散步可不是一回事，那太危险了！如果出了事，怎么办？”小丽心想：既然我是妈妈的“全权代表”，我当然得模仿妈妈的思想、妈妈的口吻来和他谈话。而“出了事怎么办”正是妈妈的口头禅。
“可不是，照你妈妈的想法，最好连春游什么的都不要搞，原因是出了事怎么办？”他的话不无讥讽。
“说实在的，对这种一年一次，一次也只不过一天的春游我感觉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意思，春游前那十几条注意事项会灌得你头晕脑胀，至于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看些什么东西，你都事先知道，一切都按着时间表进行，就像在学校里上课一样。要是你想到你自己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停留下来，或者想做点自己爱做的事情，那都不行，这和呆在家里有没区别？！这种春游简直等于不许乱说乱动！”
“对任何危险的苗头老师有责任及时加以阻止，防患于未然嘛！”对他的这一席话小丽不敢说没有同感，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毕竟是妈妈的“全权代表”。
“你真不愧是班主任李老师的女儿，居然对我们中学生的生活如此心满意足。”他冷冷地看了小丽一眼说，“危险，危险，什么都危险！把我们装在保险柜里才最安全！”
小丽心想：妈妈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干时，自己不也曾说过“你把我装在保险柜里就安全了！”没想到他也说出了这话。他与我素不相识，当然不能说他是很有知慧的人！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似乎有那么一点“共同语言”。
这一现象的发现，使小丽对他的“进攻”威势大大减弱了，我的表情也似乎从傲然变得平和起来：“你找我妈妈就为了谈这些吗？”
“对！我还想告诉你妈妈，如果条件成熟的话，我还要到那个洞里去闯一闯，那个洞深不可测，太有吸引力了！昨天我们只进去十来米，不够味！说实在的，我们学生想做成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太难了，我们被功课作业压得太苦了，我的心里憋得慌，我浑身的骨头在发痒，我想玩，我渴求探险！不许我玩，不许我动，除非把我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否则我做不到，做不到！”
他说完，竟猛吸一口气，跃步向前，连续做了两个长拳中的“腾空摆莲”动作，那旋起的腿呼呼生风。
我怔住了！他那近似呼喊的声音和那疯狂的动作，分明在发泄着他内心的某种骚动。他所以要把继续探洞的计划告诉妈妈，不是一种抗争、一种挑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