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了林笠，林黎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他现在心里真的是厌恶林笠，怨恨林笠吗？他说不清！但他总觉得，多少年来与林笠的亲兄弟情谊似乎也该就此结束了。酸楚之余，他隐隐感到一丝惆怅。
他不愿去多想，他踏着蹒跚的步子，朝自己家里走去。家，或许只有家，才能给他一点安宁，给他一点温暖。
他推开自家院子的大门，踏了进去。但他刚抬起头，猛地又顿住了！他的面前站着他的父亲。
他父亲铁青着脸，眼睛瞪得铃铛大，里面冒着火花；他那腮帮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凸出几道棱儿，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显然，父亲回来后什么都知道了！同时，他也迷糊不解：为什么林笠和林黎都说小丽的眼是自己伤的呢？
林黎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父子俩面对面站着。
顷刻间，林黎像骤然遭到一阵冰雹的袭击，父亲蒲扇大的手掌，“啪啪啪”地朝他劈头盖脸地打来……
林黎两眼发黑，金星直冒。他没有叫喊、躲避，听凭父亲发疯般地打他。他两腿发软、头晕目眩，他扶着门框使劲没让自己倒下去。而鲜红的血，从嘴角边淌了出来……
蓦地，他父亲的手顿住了。他呼吸急促，脸色铁青，怔了半晌，他猛地蹲下身子，双手捧住了头，用手捶着桌子道：“你们俩这么混帐不争气，叫我怎么向小丽的家人交待？！”
父亲哭了，泪水，从他的脸颊上刷刷地淌了下来。林黎软软地靠在门框上，他却没有哭。他神情恍惚，仿佛对一切都全无知觉……
忽然，他想起了妈妈。记得小时候，他和弟弟在外面闯了祸，爸爸要斥责、揍他们的时候，总是妈妈给他们解围，虽然这种解围也夹带着某些训导。当他们意识到自己错了，妈妈总及时地给他们抚慰。出现这种情景，依偎在妈妈的身边，一边抽泣着，一边承认自己错了，过不了多久，脸上还留着泪痕，就会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
“妈妈！此刻你要是还在我身边该多么好！”林黎心里想着，尽管现在父亲的续弦孔阿姨对他们俩如同亲生。
他并不怨恨自己的爸爸，他爸爸原是个沉默寡言而又脾气暴躁的人，自从妈妈离开了尘世之后，他变得更沉默了，而脾气却变得异常温柔。这些年来，几乎从没对他们兄弟俩发过火。他默默地给添置衣服，增置学习用具，他让孔阿姨把一日三餐弄得好好的，让他们能加强营养。兄弟俩在家里做作业，他总默默地坐在一边抽着烟，看着他们。对他们，几乎有求必应。希望兄弟俩能学好，能进步，能出息，他把双倍的爱倾注给了自己的儿子……
林黎沉浸在深深的父爱之中，他感到甜蜜和温暖。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给父亲提出过高的要求。学习上他很刻苦，成绩总名列前茅；他完成作业后总做一些家务。在父亲面前，他很少提到妈妈，他知道这些年来，父亲在心里一直怀念着妈妈，他害怕他伤心……
父子相互间的这种深情，使这个比较富有的家庭生活，一直保持着一种平静的欢乐，漾溢着一种和谐的暖意。
然而现在，这平静被搅破了，这和谐失去了平衡……
林黎斜靠在门框上，依然没动。嘴角边的血滴到了衣服上，他也懒得去擦一擦。
他父亲渐淅地抬起头，慢慢地站了起来。
林黎惨白的脸，嘴角边的血和他近乎麻木的神情让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孩子，不是爸爸狠心，你知道你们闯的祸有多大吗？小丽的一只眼睛，一只眼睛啊！……”
这句话，充满了多少柔情，包含着多少温存，让林黎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扑到父亲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面对自己的父亲，他多么想让事情的真相随着一块尽情地流出来啊！
可是，他只是哭，什么也没说。虽然这沉重的几乎把他瘦削的肩膀压垮，但这负载是自己肩扛起来的！即使再沉再重也要挺住，咬紧牙关挺住！